男女主角分别是贾云琼杏儿的其他类型小说《佞臣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叙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藏娇(二)3观今本是公事上门的,偏偏赵玉卿要提什么张子敬。顾衍之依然温柔含笑,当事人赵玉卿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的,倒是把观今这个外人难受得坐立难安,最后还是跟着顾衍之和赵玉卿一道去了醉生楼,醉生楼对面就是放榜处,那是围观榜下相婿的绝佳观赏席。从阁楼往下看,果然热热闹闹,有的人家是亲自出面相婿了,有的不方面亲自出面的,也派了媒人捉婿,常有贡生进士还没走出放榜处,就被人拉扯到一旁好一通盘问了。不经意中一瞥,赵玉卿果然在人群中看到张子敬了,其实便是赵玉卿不特意找他,张子敬那般清风朗月的人出现在人群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一眼便能看到他。但此刻的张子敬看起来却颇有些不对劲,只是站在那,衣衫有些凌乱,一手持佩,另一只袖下有血……“他好像受伤了。”...
《佞臣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藏娇(二)
3
观今本是公事上门的,偏偏赵玉卿要提什么张子敬。顾衍之依然温柔含笑,当事人赵玉卿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劲的,倒是把观今这个外人难受得坐立难安,最后还是跟着顾衍之和赵玉卿一道去了醉生楼,醉生楼对面就是放榜处,那是围观榜下相婿的绝佳观赏席。
从阁楼往下看,果然热热闹闹,有的人家是亲自出面相婿了,有的不方面亲自出面的,也派了媒人捉婿,常有贡生进士还没走出放榜处,就被人拉扯到一旁好一通盘问了。
不经意中一瞥,赵玉卿果然在人群中看到张子敬了,其实便是赵玉卿不特意找他,张子敬那般清风朗月的人出现在人群中,也算是鹤立鸡群了,一眼便能看到他。
但此刻的张子敬看起来却颇有些不对劲,只是站在那,衣衫有些凌乱,一手持佩,另一只袖下有血……
“他好像受伤了。”赵玉卿微微皱眉,毕竟张子敬伤的那只手可是往后要握笔书乾坤的手。
顾衍之若有所思地顺着赵玉卿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两秒,才吩咐道:“观今。”
观今会意,凑到木栏前,半个身子都挂出去了,伸长了脖子朝下面喊了声:“嘿,长风!”
候在楼下的长风抬头朝上方看了眼,观今指着张子敬所在的方向,一个劲儿朝长风努嘴使眼色,也不知长风是会意了还是没会意,离开了半晌,不多时,便将张子敬带了回来……
观今扶额,他明明都给长风使眼色了,帮张二公子解决麻烦,找大夫替张二公子包扎伤口,怎么都行,谁让他把人带上来了!
大夫赶来替张子敬包扎了伤口,张子敬颇有些无奈地朝顾衍之点了点头:“不曾想会在这遇上,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妨。”顾衍之淡淡一笑,问道:“二公子为何手持玉佩于路中央发怔?伤势又是从何而来?”
“此佩乃张某所有,不过,月前曾抵押予寒山书院的同窗,约定他日赎回,方才不知为何,竟在他人身上看到此佩,且此人欲以此佩讹诈,似是知道这是我的佩。”
因而争执下,才被误伤,张子敬最终还是花钱买回了自己的佩,之所以一时发怔,不过是因为此事蹊跷,疑心是那柳清泉有难,此佩也算值钱,因而才流落在外。
讹诈张子敬的是一半面黑痣的男人,部署在临安城的逻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找到了,揪来了顾衍之面前,一见这阵势,那人也吓坏了,连忙自报家门:“小人,小人乃昌化县的县吏。”
“昌化的县吏怎么跑到临安来了?”赵玉卿也觉得此事古怪。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小人是押送犯人来京的。这佩,佩也是那犯人身上的,小人想着,那等穷书生,怎么可能有这样值钱的物件,必定是偷来的,因而小人才想着物归失主,方才,方才不过是想要些跑腿费罢了……”
押送犯人至临安?
按大宁律,地方发生命案,凡判流刑以上者,审定无误后,须将卷宗送往刑部、大理寺复审,若是死刑犯,大理寺复审无误,刑部勾押名单后,才会将死刑犯移送京城。
张子敬若有所思了片刻,才问道:“你说的犯人,可是名叫柳清泉的书生?”
那县吏连忙答道:“正是!那柳清泉杀妻,实乃十恶不赦,且已经画押认罪,对为何杀妻如何杀妻皆供认不讳。”
因而对犯人供认不讳的案子,就是刑部、大理寺复审了,通常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看张子敬的神情……赵玉卿觉得事有蹊跷,刻意问了句:“子敬哥哥可是觉得那柳清泉杀妻案另有内情?”
张子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答得倒是客观:“我也不知此案是否有内情,只是觉得,那柳清泉看着不像是会杀妻之人,曾有同窗说他反而是十分爱妻之人,节衣缩食只为亲手雕刻一枚玉簪归家赠妻……”
赵玉卿回头看身侧的顾衍之:“人既已移送大理寺,能去狱中看看吗?”
不等顾衍之回答,观今便已抢先答道:“这有何难!即便是刑部和大理寺定了的案子,若有蹊跷,也是可以提调案宗看一看的,至于是杀是放,再让他们决定就是了。”
顾衍之点了点头,表了态:“既然夫人对此案有兴趣,去看看也无妨。”
张子敬起身,看着要同去,反倒被赵玉卿给劝下了,她看了眼张子敬手上的伤:“那种地方,你还是别去了,况且手还受了伤,除非子敬哥哥往后不想再继续握笔了。”
赵玉卿不苟言笑,态度颇有些坚决,张子敬无奈笑了,朝他们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各位了。”
4
到了大理寺狱,由梅公棠亲自抽调案宗给他们看的,又亲自领他们去了一趟大狱。
那梅公棠是大理寺评事,官位虽不高,但也算是张庭正的门生,为人严谨刻板,但不失公正,柳清泉这案子有人犯供认不讳,且无人喊冤,因而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被拨给了梅公棠负责。
听闻顾衍之要抽阅此案,梅公棠虽因被人质疑复审决断而不悦,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向他们介绍了此案,行至一处牢门前,停了脚步,让人打开牢门:“就是这了,案情无误,依律会留到秋后问斩。”
被关在里头的是个身材颇有些瘦小的书生,看着已经是蓬头垢面,已经看不清他本来的面貌了,身上的囚衣都成了血衣了,躺在那一动不动,若不是梅评事让人进去把人架出来时看到他睁眼了,赵玉卿险些以为这人已经死在牢里了。
“夫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顾衍之这架势,是要交由赵玉卿全权审问了,便是梅公棠有不悦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没等赵玉卿问呢,那柳清泉便已经跪在那死气沉沉地开口:“是我杀的玉娘,我已画押认罪,何必再审?”
“我以为子敬哥哥所托必然有他的道理,原来是他看错了人吗?”赵玉卿的面色严肃,口吻不算严厉。
那柳清泉倒是怔了一怔,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你说,是子敬兄得知了我的冤情?”
“案宗上说,你从寒山书院回家,便发现玉娘死于家中,且首级不翼而飞,反应过来后便去报了官?”赵玉卿不再多言,直接切入正题。
那柳清泉闻言不禁痛哭:“玉娘是犯了什么错,何至于香消玉殒,还让人断了头?回过神后,我便敲鼓报官,县太爷让我先回去,玉娘尸骨未寒,县衙把玉娘的尸身抬了回去,凶手未归案,我也无法将她下葬。可没过多久……县衙便来人把我抓了回去,说我杀妻!”
柳清泉哭得着实是凄惨,赵玉卿却不为所动,只抓着他证词里的细节追问:“你说你报官后便回去了,不久后被县衙的人抓去,期间你在哪,都做了什么?”
“我,我来了临安……”柳清泉面无血色跪在那,嘴唇发白,“玉娘的尸身被抬回县衙后,我无法做到就那样静静在家等着,便想查出究竟是谁害了玉娘,彼时……我在家中角落,发现一封未烧完的书信。”
那书信是临安刘府刘春茗曾与玉娘往来的书信,那刘春茗家中虽无功名,却是钦定的皇商,富可敌国,刘大公子更是酒池肉林,风流得很。
“玉娘早前就跟我说过,早在玉娘与我成亲前,那刘春茗就觊觎过玉娘生得貌美,欲私养为外室,连个妾都算不上,玉娘自然不肯,那刘春茗仍不时写些淫词艳曲调戏玉娘,每每如此,玉娘更是看也不看,一烧了之。后来玉娘便与我成了亲,我夫妇二人相互扶持,玉娘更是节衣缩食劝我去寒山书院求学,将来好考个功名。想是我不在家时,那刘春茗又来骚扰玉娘,玉娘才愤愤烧信。”
柳清泉似忽然想起什么,情绪顿时有些激动:“还有,玉娘出事后,我从县衙回家等消息的那些日子,曾在家门外的角落里拾到一条络子,那络子还绣了‘茗’字,分明是刘春茗的络子,好端端的,该在临安的刘春茗的东西为什么会遗落在昌化?邻居小童也曾说亲眼看到是一华服锦缎的年轻公子落下了这东西。因而,我才去了一趟临安,去刘府大闹了一场,我想问问那刘春茗,是不是他强抢民女不成,便对我家玉娘痛下下手?!”
毫不意外地,连临安都没去过的柳清泉被刘家大棍打了出来,等他身无分文一路落魄地回到昌化,县衙就突然派了人来,不是为他家玉娘沉冤的,反而说是他杀妻,将他带了回去。
“可这案宗上,并无你所说的信件残骸与络子。”赵玉卿微微皱眉,因为柳清泉说的话和案宗有出入。
“我不知道……我当时,当时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还有那络子一并交给了县太爷的。”柳清泉摇头,一脸的绝望。
不多时,长风和观今是同时进来的,先是长风在顾衍之身边低语了几句:“大人,我们的探子去刘府确认过,一个月前,的确有人去府中大闹过,被打了出去。”
观今一听,丝毫不诧异,拨弄着脖子上挂的金算盘,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大人,夫人,您猜怎么着?据我所知,那刘家和昌化知县颇有些关系,往上数个祖宗十八代,兴许还是同一个祖宗呢。”
这也就让人越发不诧异,为什么案宗上会丝毫没有提及半点与刘春茗有关的事了。
赵玉卿对此案基本也心中有数了,只是又问了句:“你既有冤,为何不喊?”
柳清泉闻言,顿时一颤,是无望与无奈:“我这一身的伤,便是在昌化被用的刑,我若不承认,他们还要继续拷打,与其如此,不如死得痛快些,还能在黄泉下和玉娘做对鬼鸳鸯。我是实在受不了了才自诬啊,什么为何杀妻,什么如何杀妻,我都是胡言的啊……”
佛弑(五)
9
一路追至荒野,今日阴天,无月光,分外阴冷,春寒未消。
行至中途,顾衍之便已勒马下来,俯身,手指一碾,是发现了遗留的血迹,且此地有交手过的痕迹,藏在密林中的,隐约还可见到几具尸体,是玄妙司派出的逻卒。
顾衍之的神色凝重,恰在此时,忽听到前方隐隐约约传来虚弱的挣扎声。
“救,救命……”
顾衍之和赵玉卿追了几步,便见到那人正拼命地往前爬,像是受了重伤,四周却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如刀……四周,有埋伏。
顾衍之脚下一顿,扣住赵玉卿的手,止住不让她继续往前,只将她带到身后,顾衍之的嘴角微微勾起,口吻仍是温柔,但眼底,却暗含危险的气息,只问道:“夫人可信我?”
赵玉卿此刻看不到顾衍之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只看他长身玉立,且与她交握的掌心指节温润修净,没有丝毫旧茧和粗糙可言,再看他身量修长但不算壮实,颇有些犹豫……
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带,和玉带上隐匿的银针,赵玉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又恐伤了顾衍之的自尊心:“我能说……不信吗?”
恰在此时,杀意逼近,破风齐发,是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而来,就在赵玉卿犹豫要不要在顾衍之面前出手时,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厉喝迫近:“大人小心!”
是长风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长风带人赶到,挡下那乱箭后,便是一阵黑夜中激烈的交手,眼见着那重伤在地爬行的人就要被劫走,长风快一步挑剑上前,一手拽住那人的衣领,一手将逼近的对手震退。
大约见局势已定,那埋伏的人马仅在片刻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手底下的人想追,长风却碍于顾衍之和赵玉卿的安危,命令道:“别追了,谨防调虎离山。”
反正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抓到了。
见长风襟前有血迹,赵玉卿微微皱眉:“你受伤了。”
“不碍事。”长风却没当一回事,只检查了那郑必随从的伤势,这才冷笑了一声,“没有伤及要害,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郑必这些年贪墨少说也有千万两,去哪了?!”
“去,去哪了……”那随从咧嘴笑了一声,刚想出言挑衅,忽然,他的面色一变,身子抽搐,面部表情似也因为痛苦而扭曲,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声,最终身子一僵,没了气息……
此事也出乎长风的意料,长风的脸色一沉:“死了……方才分明,没有伤及要害的。”
因而,此人死得极为蹊跷,倒像是被灭口。
后头观今火急火燎后一步赶到,赶到时,人已经死了,简单验过后,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冲顾衍之禀报道:“大人,此人死得蹊跷,是遭人灭口,但……”
灭口的方式有很多种,这倒霉蛋身上被下了毒,同时头部还有一根游针的针孔,想来是毒发时,游针又刚好随着气血游走至心脏,暴毙而亡。
言下之意,此人不仅是被灭口,还不止被一方势力灭口,而是……至少两方势力。
“兹事体大,我将连夜进宫禀报官家。”顾衍之破天荒的俊容阴沉,直到转向赵玉卿时,才略有些和缓,“玉卿你……”
顾衍之刚想吩咐让长风护送赵玉卿回府歇息,赵玉卿便突然开了口:“我想先去张府看看老师,顺便看看二公子,行么?”
顾衍之着实被噎了一口,好半天,才回应道:“我让长风和你一起。至于观今,今夜你怕是要先回玄妙司,有的忙了。”
10
郑必一案,官家震怒。
右相兼枢密史郑清之也是连夜进宫,正在殿中跪着,瑟瑟发抖。
上方天子赵政一言不发,脸色阴沉,顾衍之低眉顺眼,为天子奉上一杯热茶:“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赵政打鼻息里沉沉地冷哼出声:“息怒?朕瞧着,是有人看朕老而昏聩,盼着朕气死!”
赵政每多说一字,那殿中跪着的郑清之便跟着一颤,可怜他长髯发白,在这内阁首位还未坐上几天,眼下痛失爱子,却也只能伏身叩头,哭诉道:“臣,罪该万死……自知再无脸面为自己说情半分,臣请辞去右相,辞去枢密史,任凭陛下发落。”
赵政不答,那郑清之也只能这么跪着。
殿内一时冷沉得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顾衍之也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闻赵政缓缓开口问了句:“衍之,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衍之微怔,回过神来,方才他只是在想……这世上有何种毒,能让人总死在关键时刻,郑必那侍卫便也罢了,那乔儿亦死得恰在时候,未免太过巧合。
怕是,以郑必之才,操纵不了这样大的局,他背后还有人,至于张府,怕是也未必干净,能布乔儿一个暗桩,何愁没有他人,能做到恰到时候,封了乔儿的嘴?
但顾衍之却并未多言,只淡淡垂眸道:“陛下,追查赃银时,灭口知情者之人不止一方。且这么大笔赃银……能在极短时间内转移,怕是绝非寻常江湖势力。再者,郑大人辅佐陛下多年,为人谨小慎微,不像是能做出……纵容儿子犯下如此罪行之人。”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顾衍之竟开口替郑清之求情,赵政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默了默,赵政方才缓缓收回视线,似有些疲累了,良久,长长叹息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竟有些看不清了。朝堂之内便也罢了,若是朝堂之外之隐患……罢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从宫里出来时,已是天明,备马的小黄门问他是否要回顾府,顾衍之摇了摇头:“去张府,接玉卿。”
11
清晨时分,张庭正已恢复了些,能起身用些清粥了。
听闻顾衍之来接赵玉卿,且已经在正厅候着了,赵玉卿起身要走时,张庭正忽然将她叫住:“玉丫头,你自去年深秋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来我这,我还担心,你是出了什么事,这回见你安好,方才放心。”
赵玉卿愣了愣,去年深秋……应该是她重伤被建州贾府的大姑娘救回的时候。
“此前,你曾让我帮你查眉州屠夫麻子夫妇的情况,如你所料,麻子夫妇早在三年前你嫁入顾府后不久,便已死了,死得蹊跷。”
张庭正说的眉州屠夫麻子夫妇,即赵玉卿被指给顾衍之对食前的娘家爹娘。
三年前便已经死了,死得蹊跷……且这还是赵玉卿于去年深秋,自己重伤出事之前,暗中嘱托张庭正密查的。
但不久前,眉州一案,顾衍之还面不改色地说要带她回娘家拜见岳父母,而后又说,岳父母出了远门……
赵玉卿一时觉得思绪混乱,张庭正倒是看不出她那一贯严肃又没太多情绪变化的小脸下在想些什么,只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提醒了句:“玉丫头,顾衍之此人,不折手段,非善类。有些事你不说,我一贯不问的,可若日后你真有任何需要,有用人之需,只管来为师这坐坐。便是日后为师驾鹤西去了,你子敬哥哥,也是会帮你的。”
赵玉卿没有多言,只点了点头:“好。”
张庭正这才摆了摆手:“你去吧,顾大人不是正候着吗。”
辞别张庭正,赵玉卿从里头出来,也不知是恰好还是有意,张子敬正好候在外头,很自然无比地冲她淡淡一笑,眸光潇洒透彻,不含丝毫利弊谋算:“我送你。”
张子敬就这么满腹心思地将赵玉卿送去了前厅,见她来了,一夜未眠,出了宫便前来接她的顾衍之起身,面色如常,宠赵玉卿伸出了手,微笑道:“夫人,回家。”
题外话:
每日一问,顾大人今天吃软饭了吗?
顾衍之:吃了,略有点酸,想来是馊了(微笑)。
鸠占(一)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建州贾府。
坐在铜镜前的实打实是个木头美人,自打贾家大姑娘发了一回慈悲,将那横在半山道马车前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子带回了贾府,屈指算来,已有月余。
伤倒是将养好了,往日里都快断气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大夫都直夸这丫头底子好,恢复得快。
这月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没见她笑过,真真是个木头。
雀儿轻手轻脚地替她将缠在额上的麻布拆下,替她庆幸道:“阿弥陀佛,好在没在脸上留下疤,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木头美人道了句谢,她是知道自己是贾家大姑娘救回来的,知恩自是要图报:“我伤势已好,恩人不图回报,我却良心不安,还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我家姑娘本就是个心善的,救你不图你报答,但你既然有心,我领你去就是了。”
雀儿收拾了东西,“你且换身衣衫,既是要见主子,得清清爽爽地去,我就在外头候你。”
说着,雀儿退出了屋子,才刚出这道门呢,就让一看着十三四岁的圆脸丫头给挽住了胳膊,直将她扯到了一边,“雀儿姐姐,你还真敢去给她换药呢?也不怕她再将你的胳膊给折了。”
里头那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受了那样重的伤,横在荒郊野外半道上,也就是贾大姑娘慈悲心肠,拜完涌泉寺回来的路上撞见了这遭事,不听劝,非将人带回来。
听说初时,那位重伤得迷迷糊糊,贾大姑娘差了女使替她换下血衣,才刚碰着她呢,那位看着都快断气的人,忽然睁了眼,二话不说把女使的一只胳膊给折了,转眼又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你说气不气人。
后来总算是勉强将血衣换下了,可谁知,那位身上除了新伤,还满满都是旧伤。
她们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她那样的,别家姑娘不说肤若凝脂,好歹也是细皮嫩肉的。
那位,整个背后没有一处光洁,满是伤疤纵横交错,除了一张脸还凑合,凡是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就没一点像个女孩家该有的样子,吓死个人。
“休得胡说。”雀儿大几岁,要持重些,“我瞧着这段时日,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雀儿姐姐跟大姑娘久了,就是心善。我都听人说了,那位摔坏了脑子,都不记事了,光记着个名字。可你说,这天底下得多少个赵玉卿,上哪替她寻家人去?”
圆脸丫头小声抱怨道:“听说谁也没见她笑过?也不知怎的,我回回见她都犯怵,生怕她要将我的胳膊拧下来……”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正是赵玉卿本尊,已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圆脸丫头一回头就见她站在那了,顿时吓得噤了声。
雀儿护着圆脸丫头,岔开话冲赵玉卿道:“走吧,我领你去见大姑娘。”
赵玉卿点了点头,正要随着雀儿去,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哭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正巧看到一女使打扮的丫头,自假山亭园后方的一间阁屋二楼掩面哭着跑出来。
一等女使个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那丫头也一样,纤细胳膊上的皮肉大体是白嫩的,倒显得上头的新淤旧青越发刺目了,虽是捂着脸,可隐约也能看清对方嘴角一侧有一处红肿。
赵玉卿这一回头,还刚巧看到先前和雀儿说话的圆脸丫头正待要溜,赵玉卿抬手一提溜,就将人给提溜住了,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我没说你坏话……”
她只是想问一问,对面那女使为何哭得这般凄惨。
看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赵玉卿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困惑,微微皱眉,“我很可怕吗?”
赵玉卿一皱眉,圆脸丫头就更想哭了,“不可怕不可怕……”
赵玉卿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我们得好好相处。”
毕竟,她已决心报恩,可她身上连半个铜板也没有,想来报恩的方式,也只有靠自己这双勤劳的手,给主人家做个丫头女使罢了。
既是一时半会得留在这,赵玉卿自然希望能与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和睦相处。
偏生她不苟言笑说的这话,听入圆脸丫头耳中,像极了有意敲打,圆脸丫头咽了口唾沫,忍着眼泪,“一定,一定好好相处……”
赵玉卿很是欣慰,她原还担心,自己会和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处不来呢,松了手,赵玉卿终于将自己先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对面那女使为何浑身是伤,哭着跑出来?”
圆脸丫头忍着想啜泣的冲动,小心翼翼答话道:“那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女使杏儿,这都是常事了,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大公子的病越发重了,清醒的时候倒还好些,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起狂来凌辱打骂都是常事,觉得全天下都想害他性命似的,见谁都大发雷霆。”
“院里的女使丫头苦不堪言,眼下准是又发病了……听说这是遗传,当年老爷也是这么……”
“越说越没边儿了。”雀儿见圆脸丫头越说越把不住嘴,当即出言呵斥道:“哪有做下人肆意议论主人家的,是不想好了?”
2
打发走了圆脸丫头,雀儿领着赵玉卿去拜见贾家大姑娘了。
大姑娘贾云琼现年十六七,生得不算出众,气质却比旁人素净舒服,是个顶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人,小家碧玉的模样,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赵玉卿来见大姑娘时,刚巧是大姑娘午觉后醒来,起得晚了,小厨房都准备做晚饭了。
听说是昨夜里彻夜抄经,为府上祈福,尤其是为她那位重病的哥哥祈福,因而午饭后一睡下,这两天又连着不断的阴雨天,雨声敲打在窗沿,格外好睡,这才睡晚了,丫头们看她累,也不敢叫醒她。
眼下贾大姑娘正让下人为她梳发,赵玉卿执意要报恩的事,她也听说了,见了赵玉卿,亲切笑道:“玉儿你身子刚好,做不得重活,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往后你便与雀儿一样,在我身边待着吧。”
“只一点,我不与你签身契,哪一日你若记起自己家在何处了,只管与我说,我差人送你回家。”
说罢,见赵玉卿不苟言笑地站在那,贾云琼只当她是初来乍到太过拘谨,便先交了她一个简单的活,“你可会梳发?”
赵玉卿犹豫了一下,便在贾云琼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梳子……
这一上手,才知看着简单的活,竟是如此困难,挽了一边,落了一边,好半天,倒是勉勉强强挽了个髻,却是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
贾云琼好脾气,没批评她。
“还是我来吧。”雀儿适时地上前接替了赵玉卿,这才叫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挽出了个百合髻。
就这样,贾云琼还顾念着赵玉卿的面子,怕她受打击,安慰了句:“不急不急,多看看就会了。我有些渴了,玉儿替我斟杯水来吧。”
端茶递水,这她会。
“是。”
赵玉卿略一点头,举手投足间从不拖泥带水,倒水端杯,却在执杯的瞬间,杯壁生裂,瞬间被捏爆了……
“……”,贾云琼着实是默了又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她。
就在此时,门外院中有丫头轻声唤道:“姑娘,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在小门候着,说大公子吵着要见您。”
贾云琼闻言,半点不敢耽搁,起身要去,赵玉卿下意识地要跟随,贾云琼却是脚下一顿,吩咐了句:“你们就别去了,哥哥不喜欢太多人,我只去去就回来。”
她那位哥哥,只在贾云琼跟前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边上有旁人,往往是要大发雷霆的,似乎除了贾云琼这么个妹妹,他谁也信不过。
外头正下着大雨,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替贾云琼打着伞,贾云琼见她撑着伞,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片片淤青,就知道她是又挨打了。
贾云琼叹了口气,既心疼又无奈,“哥哥又打你了吧……你多,多忍忍他。一会儿我见了哥哥,定会好好劝他……”
杏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多谢大姑娘关心,这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应该做的。更何况……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不发病时,公子也挺好的。”
一路上,贾云琼只顾着和杏儿说话,不曾注意到她二人眼下去的方向,并非哥哥所住的院子,此刻注意到了,不禁生疑,“怎么不是去哥哥那么?”
“公子方才又发了病,大吵大闹,跑出了院子,此刻将自己关在柴房不肯出来,奴婢这才急急忙忙来请姑娘。公子一贯只听姑娘的话,奴婢是怕,公子淋了雨,再闹腾,是要生病的。”
说着,她二人便到了杏儿所说的柴房,这还是处荒着没来得及整修的柴房,里头黑漆漆的,半开着门,贾云琼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得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还有杏儿在外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姑娘……”
“杏儿?杏儿?放我出去,来人啊……”贾云琼慌了,用力地想要扯门,但门却被外头封死了,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人应答。将她抛在这,锁上门的杏儿,早就哆哆嗦嗦丢了伞,冒雨跑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常年未整修,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此处位处偏僻,外头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贾云琼的大脑赫然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漆黑的柴房中,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和喘息声,贾云琼空洞地睁着一双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因恐惧而跳得剧烈,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哥哥?”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后方袭来,死死地捂住了贾云琼的嘴巴,将她往后拖,贾云琼拼了命地挣扎,胸襟前的衣衫被人撕扯开发出裂帛声,胸前一凉,是失去了遮挡。
她被人死死按在身下,在黑中剧烈地挣扎着,绝望和恐惧如这片黑暗,将她侵蚀,继而,痛苦钻心刺骨,终于让她彻底晕死了过去。
鸠占(四)
8
贾夫人一干人等,皆被带回县衙,赵玉卿作为列证的人,自然也在其中,县爷对其礼遇有加。
方才将贾夫人与杏儿收监,县爷于狱中设案审问,赵玉卿被奉为上宾。
待问罢案情,县爷才屏退众人,起身,亲自给赵玉卿斟了一杯茶,“姑娘年纪轻轻,不曾想,心思缜密,智慧过人。听闻你是贾府大姑娘身边的女使?如此卓绝的人物,做一个小小女使,未免可惜。”
县爷边说边倒茶,挽袖时,手背往上,却隐隐约约露出抓痕来,是新伤,血痂都还没完全褪去。
赵玉卿的视线落在县爷手背往上露出的抓痕伤时,眉宇,慢慢地皱了起来。
“杏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大人你的吧?”
赵玉卿不过是诈他一诈,县爷倒茶的手却是微抖,将茶水斟到了外头来,随即放下茶壶,看着赵玉卿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偏生赵玉卿一脸从容,眼神清透,视线冷淡淡地落在他脸上,让县爷一时半会无法断定,赵玉卿手上到底还掌握了多少线索。
似是想通了,县爷反而不再忌惮赵玉卿了,四下无人,他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刚夸姑娘聪慧,果然还有惊喜。我不妨告诉你,这七品县爷,是捐官捐来的,多亏娟慧在贾府操持,我才有今日。”
“我与娟慧本是情投意合,娟慧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入贾府时,娟慧已有两个月身孕,可惜……我们这个孩子没能保住,娟慧也因此伤了根基,难再有孕。”
“娟慧为了我,还是忍辱负重留在贾家,给人做妾,也是为了我的仕途,不得不对贾老爷与他那位原配夫人下手,从而成为贾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我二人,才能相互扶持,同心同德。”
娟慧,便是贾夫人的闺名。
“眼下,有一升迁机会,只是打点上头,得费不少银子。我与娟慧本不想害贾家兄妹的,但只要贾大公子在一日,日后这家业,总是要物归原主的,我们也是不得已……”
“杏儿那丫头原还妇人之仁,不忍下手,好在老天怜悯我,杏儿在这时候有了我的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也得做啊。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让这孩子名正言顺继承家业,贾府的一切,不就彻底是我们的吗?”
赵玉卿的眼底一沉,“欺辱大姑娘之人,也是你。”
“我想着,若是大姑娘也有了身孕,就凭这个孩子是我的,贾家也得善待她,岂不是名正言顺?娟慧识大体,我们的孩子,说到底也是她的孩子。”
县爷的眼底已起杀心,看向赵玉卿,“至于你,你若不那么聪慧,也未必会惹来杀身之祸。今日带你回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至于如何让你死得名正言顺,不过安个罪名的事……”
赵玉卿此刻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完蛋了。
失策了。
没有窗。
外头应该都是他的人,交起手来,寡不敌众。
便是能逃出此狱,外头的路线也不熟悉。
见赵玉卿只是这么一脸淡然地环顾四周的环境,面上竟是没有半点惧意,从容得过了份。
她太过冷静了,反倒让县爷微微皱眉,莫名其妙地,心中生出几分忌惮,是了,这丫头来历不明,并非贾府签了身契的女使,莫不是……上头有人不成?
大狱之内,诡异的沉默……
9
就在此时,忽有衙役慌慌张张下了大狱,甚至顾不得先前县爷不允许他们踏入半步的命令,直奔县爷而去,“大人,大人,不好了!”
也不知那衙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县爷的面色一变,直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让他说中了,这丫头上头真的有人!
眼前这张嘴脸的变化,令赵玉卿的眼底生出几分困惑,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见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县爷大人,忽然扑通一声在赵玉卿面前跪了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竟是顾大人找寻在外的夫人……”
什么夫什么人?
赵玉卿微微皱起眉来,显见是还未想通这其中的关系,自打身受重创被贾云琼所救后,她便一直未能记起自己的来历来。
见赵玉卿缓缓皱起眉头来,县爷只当她是不悦了,要秋后算账,当即越发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再抬,满身的虚汗,“夫人请,请移步尊驾,顾,顾大人在内厅等,等您……”
便是县爷不说,赵玉卿也是要想办法脱身的。
见她抬脚了,县爷心底是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随侍在后面。
被县爷领至内厅,赵玉卿只是冷飕飕地站在那,尚未消化眼下蹦出的信息,便听得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县爷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得十分响亮,“下,下官见过顾大人……”
“玉卿。”
那声音如清泉漱石,悦耳温和。
赵玉卿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年轻男子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继而朝她走来,对方身穿的是常服,外着鸦青色的窄袖锦衣,纹案素简并不张扬,肩披藏墨蓝的鹤氅。
正在赵玉卿发愣之际,他已将自己身上那件藏墨蓝色的鹤氅解下,赵玉卿只觉得身上一暖,对方便已将那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垂眸,专注又自然无比地替她系紧衣带,口吻温柔,“这里的事,我已大致听说,让你受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吧?”
是询问的语气,赵玉卿又愣了愣,没顾得上答他,满心满眼都处于茫然中。
他是谁?
为何如此自然地唤她的名字?
他们很熟吗?
见赵玉卿仍在发愣,男子微微一笑,只闲谈般过问起此事,“长风,此案按大宁律,当如何?”
被唤作长风的,是同他一同来此的青年,年纪约莫和赵玉卿相仿,面貌肃然,一丝不苟答道:“谋财害命,滥用职权,视罪行当行徒刑、流刑或死刑。”
男子默了默,点了点头,方才淡淡问道:“建州知建安县事,罗国成,你可知罪?”
那罗县爷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发着抖,听着那分明和煦的口吻,说的却是问罪的话,罗县爷早就吓破了胆,“大人饶命,顾大人饶命……”
“那就交由长风执行吧,此罪,死不足惜。”男子说罢,便自然无比地牵起赵玉卿的手,“走吧,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见他要走,也不知是不是反正死到临头了,反而恶向胆边生,那罗县爷忽然理直气壮起来。
“徒刑以上当由府、省一级推官、提刑司和刑部、大理寺复审,顾衍之,纵然你贵为内侍首臣,掌玄妙司,也不能私下论罪行刑!”
顾衍之脚也没停,只微微一笑,反将赵玉卿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好像生怕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似的,“自是要将铁证交予刑部、大理寺复审的,再审一百遍,也还是个死,不如眼下便送尔等个干脆利落吧。”
罗县爷听了这话,更是发疯了一般,跪也不跪了,还试图追上来,却被人轻而易举死死按在了当场,那罗县爷只能粗着脖子在后头叫骂道:“顾衍之,难道你就不怕上奏天听,遭谏台弹劾吗!”
直到此刻,顾衍之终于脚下一顿,没有回身,只微微侧头,“弹劾者众,不在乎多你这一桩。”
10
赵玉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县衙府门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随顾衍之上了马车。
就在此时,忽闻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贾云琼在雀儿的搀扶下,匆匆赶到此地,因为焦急,跑得甚至乱了发髻,见了赵玉卿,忙呼了一声:“玉儿!”
赵玉卿闻声,当即看向顾衍之,看着,也是急着要下车了。
顾衍之见状,眼底流露出几许温柔,墨眸如潭,嘴角亦微微上翘,轻弯,没等赵玉卿开口,就已经替她将话说出来了,“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本是要下车的,此刻他这一笑,反而令赵玉卿呆了一呆,赫然只觉得天地失色,连日来的阴霾也随之散去,峻岭之巅不化的冰霜怕是都要老老实实融化了,那份从容气度,与外貌无关,是从内而外的。
这份默契……好似真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能有的。
回过神来,赵玉卿的面上一如既往并未流出过多情绪,只利落地跳下马车,贾云琼一见她安然无恙,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玉儿,哥哥灵前的事,我都听说了……”
赵玉卿待人并不热络,但贾云琼看得出来,她为了自己的事,是尽了心的。
赵玉卿见她如此,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只劝慰道:“如今贾府偌大个家业,还靠姑娘撑着,还望姑娘能够重振旗鼓,好好生活。”
贾云琼眼眶微红,不愿让赵玉卿担心,“你放心,我也想通了,左右不过是一辈子不嫁人罢了,我定会好好活着。倒是玉儿你……”
贾云琼说这话时,目光有些担忧地看向那辆正静静等候赵玉卿的马车,微风拂动车帘,贾云琼也匆匆瞥得那车上等候着的年轻男子,如何形容呢,如瑶林琼树,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但……
贾云琼满眼都是对赵玉卿的同情,“你的事我听说了,来接你的那位,是从京里来的,乃当朝四品正侍大夫,为天子近侍内臣……”
言下之意,是一介宦官,乃是一阉人,算不得寻常男子。
贾云琼不知道赵玉卿都经历了什么,但想到她年纪轻轻,便与一宦官对食,便满心满眼的都是对赵玉卿的同情和担忧,“玉儿,倘若哪一天,你需要我,便尽管来建安寻我,有我在一日,贾府,便有你一口饭吃……”
“……”赵玉卿默了默,扫去眼底的茫然,还是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什么,大姑娘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好似她多可怜似的……
1)1、2:出自《洗冤集录》
2)本文朝代架空,仿宋制,剧情胡编乱造请大家海涵,勿考据哈~
官鬼(四)
8
梁长风快马加鞭,于山道将曾应截下。
同曾应一起的,还有他那位身怀六甲的夫人,因夫人月份大了,故而赶了马车,走不得太快,这才让长风半道追上。
见自己被长风带人截下,曾应的神情既意外,又不觉意外,好似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只苦笑着朝长风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山道一侧山民废弃的茅草屋,“贱内身怀六甲,还望大人体恤,切莫吓坏她。曾某绝不半道再逃,只求大人准许曾某单独与贱内到里面谈谈,安顿好后事,便随大人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长风本就不欲为难他,更何况也不忌惮一个读书人能有什么大动作,能在他眼皮底下逃到哪去,便也应允了他,又命人将茅草屋围守,便候在外头。
不知是过了多久,便见那挺着大肚的曾夫人步履踉跄地出来,面色苍白,眼眶通红,险些站不稳。
长风面色一变,“他人呢!”
妇人未语泪先流,直接哭晕了过去。
此刻长风的面色十分难看,令人破门而入……果然便见,那曾应用麻绳将自己吊死在了茅草屋里。
“即刻派人回去,请大人和夫人过来!”梁长风冷着脸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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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和赵玉卿赶到时,长风的面色依旧难看,向顾衍之请罪道:“是属下大意了……”
顾衍之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不怪你。你也不必多想,与我一道在这等候玉卿的结果吧。”
因为有了先前张、魏二人的事,这次赵玉卿格外留心,从茅草屋里出来,还是向顾衍之摇了摇头,“确是畏罪自尽无疑,不过……那曾应浑身上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致命伤,唯独十指烧得血淋淋的,是新伤。这就不知是何意了。”
“大人!”就在此时,有人来报:“马车上有整整两个包袱的白银,就藏在座下。”
这财力,远远不是曾应这种食俸禄的七品县官所有的。
“曾府那边……也有土层被挖掘过的痕迹,埋了不少箱子,不过,都是空箱。”观今后一步赶来,将这消息一并带来,“顺道……还挖到了一具男尸,腿骨有明显旧伤。”
是挖到“沈知州”的尸骸了。
顾衍之默了默,方才道:“回去吧,将曾应尸身与曾夫人一并带回去,再请个大夫替曾夫人看看。另外,这里发生的事,也一并传话给各位知县吧,让他们在州府等我。”
冯保等人听说曾应死了,早早便已候在州府,顾衍之又亲自将曾府发生的事告知众人,“想必这两日发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凶手已畏罪自杀,此案,也是时候该结了。”
“沈大人……我是说,假冒沈大人的人,当真是曾应所杀?张、魏二位大人之死也是曾应所为?”冯保等人似乎至今难以置信。
顾衍之笑道:“曾应曾暗中调阅州府账册公文,就在假知州出事之前,曾应察觉假知州李代桃僵敛得巨财,早在七八年前赴任途中便惨死的沈大人的尸骸也应该是那时候找到的。曾应非但不想着将其告发,反而将其杀之,埋尸家中,又策划了一出鬼祟杀人案,好将赃物据为己有。
“曾应此番称病离府,想来是想安顿身怀六甲的妻子再行图谋,不想行事暴露,内子也已再三确认曾应乃自尽,这是畏罪自尽了,曾府家中发现的埋尸与其随身携带的巨额赃银便是证据。只可惜,昨夜已故假知州的遗孀曾来寻我,曾应有钱能使鬼推磨,让人截走她们,意图灭口,如今生死未卜……”
“可曾应死之前,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十指烧伤?”赵玉卿恰到时候地问了一句。
顾衍之朝她看来,嘴角微微一弯,“这正是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想,也许他是在告诉我们李代桃僵之事,只需让吏部比对指印,便能查清谁才是真正的沈遇,谁又是冒名顶替。此举,是希望将功折罪,好在死后能保全妻儿。”
思及此,顾衍之又道:“此案彻查下去,便事关三个案子,七年前的李代桃僵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案,吏部也将受牵连,难保其中是否有人玩忽职守,有人受贿勾结。”
“大人,我听说昨夜沈夫人来找您,虽什么也没说,却送了一封密信,真奇怪,还特意嘱咐要等我们离开眉州后再开,也不知是什么名堂?”观今想起此事,还有些叹息,“可惜那曾应死了,沈夫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还得等他那晕死过去的妻子醒了才能问。”
顾衍之点了点头,“也罢,案子已结,今夜你们便命人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便走吧,曾夫人醒后审问之事,便交由冯大人诸位吧。至于那封密信,便听她的,等回了京,再一并作为证物呈上便是。”
10
打发走了冯保等人,顾衍之一行人便回了下榻处,他此行所带的随从本来就不多,东西也早早收拾好搬上了马车,马料也喂好,只待明日一早便能出发。
这夜,赵玉卿也正在屋内收拾剩下的贴身衣物,顾衍之则坐在赵玉卿身侧给她打下手,院内静悄悄的,大伙儿也都早早歇下了。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伴随着凛冽的杀气从上方破瓦冲下,赵玉卿只觉得迎面一道冷风,继而冷光一闪,是刺客手中的刀泛着冷光,朝着赵玉卿和顾衍之而来,赵玉卿下意识地伸手一挡……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顾衍之将赵玉卿带至身后,他们屋子的门也让人从外头破开,这次冲进来的是浑身肃杀之气的长风,带着一批手底下训练有素的逻卒,似乎是早有准备,只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果不其然,那刺客察觉上当,当即欲图冲出,长风也不拦他,直到把人放出了屋子,放进了院子,外头才传来一阵混战交手的声音,原来是不止一个刺客,刺客都被赶到了院子里,长风才给他们来了个一网打尽。
外头的局势渐渐控制住了,观今才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一看顾衍之和赵玉卿二人都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有心思打量着头顶上那块硕大的缺口,可不就是正巧在他们头顶上方?
又见赵玉卿神色如常,连鬓发都没乱了分毫,观今好生佩服,问道:“夫人您都没被吓到吗?”
赵玉卿闻言,一脸平静而又严肃地看向观今,回答他:“吓到了!”
“哦……夫人真是谦虚。”观今将信将疑,毕竟对方这样子,实在不像是会被吓到的……
“……”赵玉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突然有这么个人影从头顶破瓦而入,能不被吓到吗,虽说早知长风他们带着人马设伏,可这样不好,这样真的很不好,她真的很想给长风提提建议,虽说要伪装院内无人,也不用装得那么像,不用躲得那么远的!
直到长风在外头请他们出来,顾衍之才领着赵玉卿和观今一道出来。
长风已经将刺客尽数拿下了,其中三张,着实是熟面孔,一个是彭山县事冯保,一个是丹棱县事高崖松,还有一个,便是眉山县丞马三。
冯保就是再傻,也知道今夜自己是上了顾衍之的当了,颇有些不甘心,“你如何知道我们今夜会来?!”
顾衍之索性便让他们当个明白鬼,“‘沈夫人’昨夜的确是来找过顾某,却只欲言又止便离去了,什么也没说,密信更是子虚乌有,因其并不能确信,我会不会像此前的张、魏二人,不敌你们,死在这里,因而才中途迟疑反悔。但……你们信了,想来她们眼下就在你手中,你也定然对其逼供过,她们实话实说,可你对密信之事却宁可信其有。再加上我说过此事牵连吏部,定会彻查官档,尔等,才慌了神。”
那沈遇七年前便死于赴任途中,假知州实乃匪盗出身,名唤高有道,拿着沈遇的文书李代桃僵,贪墨敛财,吃了好处,便用同样的手段,陆续将自己手下的一批匪盗弄来了眉州,山高皇帝远,匪盗成了一方父母官。
自然,一批匪盗,大字不识几个,哪会理事,高有道只能重用曾应那毫无根基的愣头青,总得有人要干活。
“让顾某来猜猜,那高有道被杀的原因……左右不过是敛财巨数,却与尔等分赃不均,产生分歧,又气恼高有道暗中将财物转移,故而痛下下手,对吧?你们留着高有道的遗属,无非是觉得她们不可能对高有道独吞的钱财去向一无所知。”
高有道一死,他们拿死去多年的沈遇尸骸充数,散布鬼祟之言。又唯恐新任知州为难他们,发现端倪,故而才布了个张怀先、魏康允二人遭鬼祟所杀的假象。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可惜就在此时,高有道李代桃僵之事被挖出,张、魏二人被谋杀却被伪造自杀也被看出,高有道遗孀又来找过我,且还发现,那曾应早早就在暗中调查过旧卷和账本。”顾衍之似笑非笑道:“我们要结案,尔等便索性让我们顺利结案,曾应也是要除的,索性,便借刀杀人,借我们之手逼死曾应,又让曾应背了畏罪自杀之名,好一个一箭双雕。”
曾应已察觉自己暗中调查高有道、冯保一行人之事败露,便想着保全妻儿,将妻儿安全送走。
前头有张、魏二人被伪造自杀,对于曾应自尽之事,他们自然会格外谨慎,如此,便可坐实了曾应畏罪自杀之名。
那冯保似还有不甘,冷笑道:“顾大人说我借你的手逼死曾应,我怎知曾应会突然上吊,顾大人此言未免牵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休想狡辩!”观今可不像顾衍之那般好脾气,确定长风已将这伙匪盗押得严严实实,观今才上前狠踹了这巧言令色的老头一脚,“那曾应分明是被你们这些匪盗逼得自尽的!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妻儿一定能安全,你们会放过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和腹中孩儿一命!”
因为,那曾夫人分明就是冯保的人!一群匪盗重用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官,能不忌惮,能不插入暗桩吗。
除了她,还有谁能在曾应的马车上暗藏那样一笔巨款,除了她,还有谁能够在一番茅草屋的密谈后,就让曾应心甘情愿自尽?
曾应知道真相后,必然是绝望的,自己一言一行,早在妻子监视之下。可两相权衡,他还是选择保全那未出世的孩子,选择自尽。
但曾应也不算愚钝,他临死前烧伤十指,就是要提醒天家御使唯有吏部彻查官吏身份,才能知晓一切真相。
任何证据都有可能被冯保一行人销毁,人也可以灭口,唯有尸体,是他们不敢乱动的,这也是……曾应绝望之下,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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