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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大结局

霏雪连天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食恶不赦(二)3两天找到孙振兴并非易事,要查案,就难免得向秦武询问一番。朱仲雄要回警察局安排人手,秦光第便催促他快走,自己来协助范亦凡等人。方才孙麒睿带兵找上门的时候,这位秦少爷吓得不轻,生怕自己被抓走严刑逼供,愣是躲起来没敢冒头。秦光第十分清楚自己的侄子有几斤几两,提起他来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模样,言语间毫不留情。待周斯年三人见到秦武,才知秦光第所说不假。此人二十出头,样貌俊朗,和秦道尹五官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此时缩在小厮身后,脸色苍白地朝外探头探脑:“叔,那煞星走了吗?”秦光第见侄子这般胆怯,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冷声道:“不成器的东西,有本事和姓孙的小子为个妓女打架,怎么倒怕起他老子来了。”秦武这才松了口气,对秦光第...

主角:范亦凡周斯年   更新:2025-03-21 14: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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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范亦凡周斯年的其他类型小说《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大结局》,由网络作家“霏雪连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食恶不赦(二)3两天找到孙振兴并非易事,要查案,就难免得向秦武询问一番。朱仲雄要回警察局安排人手,秦光第便催促他快走,自己来协助范亦凡等人。方才孙麒睿带兵找上门的时候,这位秦少爷吓得不轻,生怕自己被抓走严刑逼供,愣是躲起来没敢冒头。秦光第十分清楚自己的侄子有几斤几两,提起他来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模样,言语间毫不留情。待周斯年三人见到秦武,才知秦光第所说不假。此人二十出头,样貌俊朗,和秦道尹五官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此时缩在小厮身后,脸色苍白地朝外探头探脑:“叔,那煞星走了吗?”秦光第见侄子这般胆怯,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冷声道:“不成器的东西,有本事和姓孙的小子为个妓女打架,怎么倒怕起他老子来了。”秦武这才松了口气,对秦光第...

《滇云诡案范亦凡周斯年大结局》精彩片段

食恶不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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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找到孙振兴并非易事,要查案,就难免得向秦武询问一番。朱仲雄要回警察局安排人手,秦光第便催促他快走,自己来协助范亦凡等人。
方才孙麒睿带兵找上门的时候,这位秦少爷吓得不轻,生怕自己被抓走严刑逼供,愣是躲起来没敢冒头。秦光第十分清楚自己的侄子有几斤几两,提起他来便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模样,言语间毫不留情。
待周斯年三人见到秦武,才知秦光第所说不假。此人二十出头,样貌俊朗,和秦道尹五官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不相同。
此时缩在小厮身后,脸色苍白地朝外探头探脑:“叔,那煞星走了吗?”
秦光第见侄子这般胆怯,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冷声道:“不成器的东西,有本事和姓孙的小子为个妓女打架,怎么倒怕起他老子来了。”
秦武这才松了口气,对秦光第的斥责左耳进右耳出,委委屈屈道:“姓孙的一家都有病,万一他开枪,侄儿这肉身凡胎可挡不住子弹。”
周斯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怕挨枪子,莫非秦道尹就是铜人。
他不想在秦武这里浪费时间,主动问道:“秦少爷,案发当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秦光第抬腿踹了侄子一脚,蹙眉道:“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否则我亲自把你送到孙家。”
秦武心下一颤,缩了缩脖子,臊眉搭眼道:“侄儿听闻香莲姑娘新得了本琴谱,想着跟她讨教一二,就去了醉花楼……”
案发当晚,孙振兴和秦武在醉花楼碰面,平日里俩人就相互看不顺眼,恰好又都想让香莲作陪,便起了争执。
秦光第是个节俭的人,秦武那点小金库都是秦夫人给的,自然不能和受宠的孙振兴比,因此后者出手大方顺利抱得了美人归。
“当时我是气不过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放了几句狠话……”秦武观察叔叔的脸色,见秦光第眼角一抽,忙为自己辩解道:“但我就是随口说说,也没想真把他怎么样。”
晚些时候秦武从醉花楼离开时,恰巧又碰到了孙振兴,后者的车夫似乎吃坏了肚子,不停跑着茅房,秦武坐上家里的汽车时便嘲讽了几句。
谁知那孙振兴喝上了头,平日里弱不禁风的读书人竟然冲动起来,逼迫小厮解开马套,骑马追了上来。奈何四条腿的畜生怎么比得过汽车,任凭孙振兴怎么抽打,马也逐渐落了下风。
“我把他甩开后就直接回家了,孙振兴去了哪,我是真的不知道。”
周斯年与范亦凡对视一眼,看得出秦武竭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恨不得指天发誓,但却不能仅听他一面之词。
“秦少爷,那晚去接你的司机呢?”范亦凡问道。
秦武张了张嘴,表情有瞬间的空白,见秦光第也看过来,飞快道:“老张的儿媳生了,他告假回家几天。”
“确有其事。”秦光第点头道:“老张是我府上的司机,平日里我用车的时候少,大多是我夫人和秦武出门的时候坐。这样,我让人把老张叫回来。”
有些话在主人家里是问不出来的,周斯年留了个心眼,推辞道:“不必这么麻烦,若是需要的话,我们自行上门去找他就好。”
秦光第公务繁忙,自是不能一直陪着查案,他前脚刚走,后脚秦武就有些不耐烦地道:“你们问完了没有?”
听他言语间有了逐客的意思,再问下去也无甚收获,周斯年三人便告辞离开。从秦武的院子离开后,范亦凡压低声音道:“方才听你的意思,是不相信秦道尹?”
“我是不信那秦少爷。”周斯年摇头道:“你问他司机的时候,秦武眼神飘忽,如果只是告假这么简单大可直接说出来。秦道尹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府虽是三进三出的大宅,但秦光第清正廉明,家中陈设俭朴,下人丫鬟也不多,看上去有些清冷。三人问清汽车平日里停在后门外,便决定去查探一番。
如今家里有汽车的人非富即贵,屈指可数。范亦凡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蒙自县,更没坐过除了马车之外的交通工具,因此乍见秦家的汽车只觉得新鲜,周斯年留洋的时候倒是早已对这些司空见惯,一眼认出这是辆黑色的四门别克轿车。
“看这里。”赵鸣岐不知何时绕到了一旁,指了指车身侧后方,只见靠近后轮的铁皮处有块不明显的凹陷。若非眼尖的人或者故意俯身去看,是发现不了的。
周斯年蹲下来细细打量,蹙眉道:“似是撞击后留下的,但车漆没有剐蹭,肯定不是撞到了墙之类的硬物。”
赵鸣岐用食指扣了扣车身,又去捏铁皮的厚度,若有所思道:“秦武方才说孙振兴失踪前,曾骑马追车。”
“你的意思是秦家的汽车撞了孙振兴?”范亦凡瞪大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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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力道撞到人身上,孙振兴必定当场重伤,且痕迹也该留在车头或车尾才对。”周斯年摇头道:“恐怕撞伤的不是人,是马。”
设想当时的场面,孙振兴骑马追上去,从最开始的并行到马匹逐渐体力不支落后,此时只要有人稍稍打一打方向盘,车身就会和躲闪不及的马相撞。或许秦家的司机是因为后怕,才找了借口躲出去。但这尚且只是推断,孙振兴和他当晚骑走的马至今下落不明,须得找到证据。
赵鸣岐顺着周斯年话道:“人的尸体好处理,马的尸体却不好办,哪怕汽车也运不走。想来是受惊跑了,否则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孙麒睿派人在城里找了两天都没寻到蛛丝马迹,许是被人看到后牵走却不敢声张,偷偷卖到了城外。”
蒙自县的周边有不少乡镇,孙振兴都没找到,更何况一匹马。范亦凡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这搜寻的范围也太大了,光凭咱们肯定不行,只好让巡逻队也去找了。”
折腾了一下午,眼下已将近酉时,范亦凡提议去司机家看看。此人姓张名奎,家住城南果子巷,这地方多是些穷苦人家,一排排密集低矮的茅草房,让小巷显得破败不堪。
按说秦家的司机虽不富贵,却也不至于混得这般惨,只恨张奎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听秦府的下人说,张奎儿子抽上大烟后欠了一屁股债,儿媳妇又临盆在即,张奎不得不变卖了家里的老房子,一家四口挤在茅草房里度日。
范亦凡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昏暗的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你们……你们找谁呀?”老妇人紧张地抵着门,只留了一道缝隙。
“张奎在家吗?”周斯年见她有些害怕,笑了笑道:“我们是警察,上门来问些事,很快就走。”
老妇人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又一脸为难道:“可他不在……不瞒三位大人,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我那命苦的儿媳要补身体才好下奶,老张回乡下去借钱了,明个才能回来。”
“不在?这倒是巧了。”
周斯年和范亦凡对视一眼,后者接着问道:“张奎是前天回家的吧?”
“是喽,前天夜里。”
“大概几时?”
老妇人皱着眉想了半晌,这时一个身形浮肿,脸色蜡黄的妇人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从里间出来,显然是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先是胆怯地朝外看了两眼,才小声道:“娘,爹是丑时二刻左右回来的,当时我正起来给孩子喂奶。”
“张奎跟你说了什么?”范亦凡问道。
妇人摇头道:“没有,爹看起来有些累,喝了几口酒就睡了。”
从赵家离开后,三人站在果子巷外。范亦凡先不说,周斯年和赵鸣祁却是各有各的帅气,和往来周遭那些满面风霜的行人大不相同。
范亦凡拍了拍肚子,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挑眉道:“你们怎么看?”
“咱们从秦府走过来用了多久?”周斯年道。
赵鸣岐不假思索道:“大概半个时辰。”
秦武从醉花楼回秦府,张奎从府上到家的时间都是对的,假使他们在路上撞了孙振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尸体。但秦府有下人住的房间,作为随叫随到的司机,张奎是不能每天回家的。即便有事告假,也犯不上深夜摸黑从城东走到城西,此举未免有些反常。
“或许他们只是撞伤了马,孙振兴跌落时还活着。”周斯年想了想道:“但秦武的酒也被吓醒了,忙让司机开车逃离现场,张奎担心东窗事发,才连夜告假逃回了家。”
如此看来,一时半会找不到人,破案关键还在马身上。巡逻队已经撒出去,范亦凡三人便也趁着天色尚未暗下来,加入搜寻的队伍中。

戏子无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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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下此事的人,必定十分熟悉云桂戏园,既清楚东西收在何处,又能悄悄溜进房内。再者,被替换的剑还要与道具剑重量相似,相差无几。
楼占双想了想,站出来道:“要说去过文生......
尸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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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遮日的天幕让林间看上去犹如黑夜,坑洼的土地积了雨水,显得肮脏不堪。那手臂发白肿胀,蔽体衣料在乌鸦的啄食下化为碎片,暴露在外的皮肤已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范亦凡折断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前开挖,尸体掩埋得并不算深,加上被暴雨冲刷,没几下就刨出了死者的上半身。这是一具衣着华贵的无头男尸,脖颈处被利器砍断,创口却并不平滑,显然凶手并不精通宰杀一事。
范亦凡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长舒一口气道:“找到董思齐了。”
周斯年和赵鸣岐则面不改色,纷纷寻找趁手的东西帮忙,很快,另外两具尸体也被挖了出来。除去董家大小姐董思涵外,余下一人正是董明。
范亦凡不愿忍受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索性脱下来打着赤膊,甩掉木棍道:“你俩猜的对,董明也死了,他不是凶手。”
周斯年蹲下来观察董思涵和董明的尸体,前者双掌皆断,脖子上有一圈勒痕,姣好的面容却狰狞可怖,大抵是死于窒息。后者头上则带有些许不甚明显的干涸血迹,周斯年将尸体翻过来,董明的后脑被砸得瘪进去,破了个窟窿,像是用石块猛击数下所致。
带血的石块大抵已经被雨水淋干净了,此处也并无砍断残肢的凶器,或许被凶手带走或丢到其他地方。
“你看他的脸,是不是有点奇怪。”范亦凡壮着胆子蹲在离尸体几步之外,本就豆大的眼睛此时眯成了一道缝,恨不得用手捂着,左看右看,半晌啧声道:“似是小孩在生气般。”
尸体怎么会生气呢?还是临死前与凶手发生了争执?
周斯年闻言又把侧躺的董明翻回去,只见他双目瞪圆,面部浮肿,两腮稍有鼓起,微微努着嘴唇,果然像是孩童鼓气的样子,十分诡异。
周斯年探着身子凑近去看,与此同时,一条吐着信子的花蛇蜿蜒爬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周斯年。
范亦凡尚未注意到,赵鸣岐却察觉到了危险,他大喝一声别动,电光火石间从怀中摸出一柄三寸长的精致飞刀脱手甩出,嗖的一声钉在花蛇七寸,那蛇顿时被囚在原地,拧成了麻花。
周斯年差点命丧蛇口,待他回头去看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起身躲开,岂料脚下一滑,惊叫着扑倒在董明的尸体上。慌乱间,周斯年左手碰到了董明的脸,原本紧闭的嘴乍然遭受撞击,口腔里的气体被挤了出去。随着尸体头微微歪斜,有什么东西从董明的嘴里滑了出去。
“吓死我了。”周斯年狼狈地爬起来,朝赵鸣岐道:“多谢九如兄救我小命。”
赵鸣岐一脚踩爆花蛇的头,淡定地拔出小刀,在树干上蹭了蹭塞回怀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们快看,董明吐了个什么玩意?”范亦凡捡起那物,捏在指尖来回翻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周斯年短暂地啊了一声,顾不上收拾身上泥土,挑眉道:“这是罗汉钱,咱们方才在大烟馆见过。”
听他这么说,范亦凡也想起来,此物和醉花楼名妓柳小宛抵给老板的铜钱一模一样。董明含在嘴里的罗汉钱上还挂着流苏穗子,所以才显得两腮微鼓。
周斯年道:“这康熙年间的罗汉钱在“康熙通宝”四个字上与普通货币稍有不同,因稀有而价值不菲,民间也有情侣用它做定情信物。董明有一枚,柳小宛也有一枚,莫非他二人……但为何要藏在嘴里呢?”
周斯年还未想通其中缘由,就见赵鸣岐抬起董明的手,指着他掌心道:“看,双手皆有红痕,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
董思涵就是被勒死的,三人眼神交汇,不约而同猜测道莫非是董明先勒死了董家大小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转眼又被凶手给杀了?
“反正尸体也找到了,依我看还是先去找柳小宛,问清这罗汉钱的事。”雨势渐小,范亦凡起身将东西交给周斯年,作势要独自守在此处。
周斯年挑眉,打趣他道:“范胖子,你自己守着三具尸体,别吓得尿了裤子。”
“死远点!啰里八嗦的,谁怕谁是日脓包!”范亦凡梗着脖子道。
然而当周斯年和赵鸣岐离开后,他又忍不住转到一棵树后躲远了些,嘴里唠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范某平日没做过什么坏事,可别叫我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另一边,周斯年二人折返城中通知巡警前去运回尸体,紧接着便带着赵鸣岐直奔大烟馆。
柳小宛果然还在,弱柳扶风的女人歪在罗汉床上,眼神迷离地抱着烟枪吞吐,仿佛已不知身在何处,沉醉在鸦片带来的美好虚幻中。
周斯年把罗汉钱放在柳小宛眼前晃了晃,冷下脸道:“你可认识此物?”
“夫君……”柳小宛朱唇轻启,娇媚地用香帕朝周斯年扇了扇,似是将他错认成了别人。
周斯年一阵恶寒,眼前若是男人,真恨不得两个嘴巴将其扇醒。赵鸣岐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拇指狠掐柳小宛人中,后者吃痛地起身,眼神终于清明了些。
“你们是何人?”她愣了愣,倏然抢过周斯年手中的罗汉钱,抚摸那碧色流苏,疑惑道:“怎的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在你们手中?”
周斯年皱眉道:“谁是你夫君?”
只见柳小宛又醉意萌生,极尽得意地笑了笑,尖声道:“我夫君当然是赵锦达咯,很快他就会娶我过门,从此我便是少奶奶了……”
10
蒙自县警察局地方不大,因着不是省城的缘故,只有三间屋子。正对院门的房间是对外开放的办公区,供警察局里的人休息,也可调解纠纷用。左侧房间做审讯室,右侧是留给周斯年解剖尸体用的法医室,此时董思齐三人的尸首就停放在里面。
雷声渐小,乌云散去,暴雨过后,原本要落山的太阳又从西边重新露出脸,染红了天上的云。
折腾一天的范亦凡累得两股战战,方才淋了雨也只能匆忙换件干净衣服,便坐到审讯室里,与被巡警押来的董家女婿对峙。
“赵锦达,我且问你,这罗汉钱是不是你与柳小宛的定情之物?”
“什么定情信物,不过是哄女人的小玩意罢了。”赵锦达看上去泰然自若,又表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前几日被我弄丢了,怎地到了范警探手中?”
范亦凡本以为赵锦达会矢口否认,不成想他倒是回答得痛快,但又极为高明地率先表明罗汉钱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丢了?”范亦凡冷哼一声,敲了敲桌面,一手指向西边厢房道:“我们在董明口中发现了它,为何你的东西会被一具尸体含在嘴里?”
“这我怎会知道,或许是被那董明偷了去。”赵锦达闻言,蹙眉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我的夫人惨遭毒手,范警探不去抓凶手,怎么反倒审问起我这个苦主。”
“我看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范亦凡眯起眼,意味深长道:“是你与董明联手,杀害了董思齐兄妹,而后又趁其不备,将董明砸死。不过仓促间你没发现董明拿走了罗汉钱,临死前含在嘴里,紧跟着一场大雨把掩埋尸体的土坡冲垮,将你的罪行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赵锦达眼角抽搐,咬牙道:“我为何要杀害夫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董元正生前家财万贯,待他快死了,你们就在背地里互相觊觎钱财。眼下董家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董幼恩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儿,那些个铺面尽数落在了你手中。
范亦凡先前已经跟周斯年讨论过案情,有了赵锦达这条线索,几乎就可以把整件事情拼凑完整。“董老爷子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十分清楚。董思齐是个不学无术的,他纵使买了大量草乌也变不成乌头碱,反倒是你,祖上行医,这是有迹可循的,只需问一问你家的老街坊便知。”
“无稽之谈!”赵锦达闻言勃然色变,恼羞成怒地瞪着范亦凡道:“你可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他们!”
“自然有!”周斯年信步走进来,身后跟着警察局局长朱仲雄。
三刻钟前,法医室内。
朱仲雄是蒙自县警察局的局长,朱局长当年也是秀才出身,乱世中扛过枪打过仗。浮云朝露,于不惑之年迁升到如今位置。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却也体恤下属,在蒙自县德声远扬有着极深的根基。
他并非守旧之人,因此民国初年各处警察局都在大力引进法医技术时,朱仲雄聘来了留德归国的周斯年,眼下他正觉得此举有着极大的先见之明。
“勉青,指纹提取得如何了?”
周斯年戴着口罩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黑色铅粉撒在从董思齐房中得来的饼干铁盒上,待现出数个指纹,再以骆驼毛刷轻轻将他处多余的粉末扫去。其中几个最为明显的,就是凶手留下的,因为人在紧张的时候更容易出汗分泌油脂。
“很顺利,局长。”周斯年将另一个带有赵锦达指纹的茶杯拿过来,这是后者方才被带来警局时留下的,绝对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周斯年将两件物品放在一起对比,又向朱仲雄解释道:“我学的是德国的汉堡式指纹分析法,人的指纹分为弓形纹、蹄状纹、涡状纹三种,每种又可细分为其他。以数字代替指纹型种及其纹线数量,再追踪线纹线流向位置,便可比较出赵锦达的指纹。”
在范亦凡盘问赵锦达时,周斯年已检验完毕,确定饼干盒上带有其指纹。而据大房的丫鬟所说,董思齐十分宝贝此物,自打从小姐手中要来铁盒,再也没让其他人接触到。
“饼干盒上有你的指纹,足以证明你与董思齐合谋,毒死董元正。如若你再狡辩,大可将董老爷子的尸体挖出来,待我解剖后自当真相大白。”
周斯年言罢,赵锦达已面如死灰。这些西洋来的新鲜事物他闻所未闻,正因无知,而感到畏惧,听周斯年说得头头是道,哪里还用他挖出老爷子的尸首,眼下便无话可说。

尸祭(五)
7
这张昆谊乃是昆明人士,早年董元正任盐运使时,曾在其手下做小官。后董元正克扣银钱,收受贿赂事发,张昆谊就被推出去顶了罪。因着世道混乱,朝野腐败,董元正在孝敬了一大笔银子后倒是安然脱身,回乡做起了富家翁。
数年后张昆谊从大牢里放出来,才得知家破人散,已然成了丧家之犬。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沉溺于吸食大烟,但苦于贫病交加,身无分文,便想到了董元正。谁承想董老爷子自己捞了钵满盆满,转头就翻脸不认人,施舍了几个大洋就将人赶了出去。
不过赵昆谊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趁夜色偷偷翻墙溜进董家,偷了幅被董老爷子压箱底的字画,原本想着逍遥快活些日子,大不了被抓后一头撞死,反正离了大烟也没个活头。
但张昆谊运气好,董老爷子病得起不来床,自然不晓得丢了宝贝,没几天又一命呜呼翘了辫子。轮到董家该分财产了,董思齐兄妹俩惨遭不测又闹出了人命。不过此时的张昆谊尚不知情,还在大烟馆里吞吐烟雾,享受这最后的快乐。
青云烟馆是个极大的铺面,进来便是数张烟床,烟床中间放一炕桌,罗汉榻上两人共卧,彼此吞云吐雾,更有左手拥女人右手抱猫的大爷。
范亦凡让巡警守在外面,与周斯年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瞧瞧这些个人,骨瘦如柴,目光呆滞,生生被大烟给毁了。”周斯年对鸦片鄙夷不屑,自从留洋长了见识,更觉得这外国人都不吸食的毒品,只能毁了这个国家。
范亦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说他们也活不久。”
二人目光从数张烟床上扫过,皆没有张昆谊的身影。这大烟馆没钱的散客挤在大厅里吸,有钱的则往里面的包间雅座,正待往里查看时,倏然一个打扮艳丽夺目,香粉扑鼻的女人被烟馆老板赶了出来。
“知道她是谁吗。”范亦凡用胳膊肘撞了撞周斯年,挤眉弄眼道:“醉花楼名妓,董小宛。”
只见那董姑娘颇为狼狈地捋了捋长发,目光幽怨地盯着老板道:“这几日我不过手头紧了些,等我从醉花楼出去当了少奶奶,难道还会欠你这区区十几块大洋不成。”
老板阴阳怪气道:“少奶奶,您都拖欠三日了!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财神。”
董小宛遭了奚落,脸上挂不住,从腰间解下一个挂饰,作势要扔给老板,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道:“康熙年间的罗汉钱,值钱得很,我且先抵给你换几块福寿膏,过两日再来赎。”
老板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立马变了副面孔。范亦凡嗤笑出声,老板怒目瞪过来,见来人是警察便不敢造次,搓了搓手迎上来道:“您二位有什么事?”
“找一个叫张昆谊的。”范亦凡撩开帘子进了里间。
另一边张昆谊正飘飘欲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探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脑子不太清醒,精神却极为亢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个鲤鱼打挺从烟床上弹起来,竟是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模样虽狼狈身手却敏捷,猝不及防下,范亦凡愣是没能将人拦住。
周斯年二人忙追出去,那张昆谊如过街老鼠般埋头蹿得飞快,正慌不择路间,倏然与人撞在一起。
“死远点!”张昆谊骂骂咧咧要跑,却感觉自己被钳住了手臂,对方力气极大,如一堵墙般纹丝不动地阻碍了他的去路。
此人正是与周斯年他们分开不久的赵鸣岐,他回了趟老宅,正想请工匠来家中修整一番,半路就遇上了这出好戏。
范亦凡追上来给张昆谊戴上手铐,周斯年则朝赵鸣岐笑了笑道:“多谢赵先生出手相助,差点让这人跑了。”
“不必客气。”赵鸣岐面无表情垂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狼狈的张昆谊。
方才张昆谊逃跑也是下意识的举动,全凭几口大烟撑着。现下被抓了,整个人便萎靡不振,仿若死狗般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口水顺着下巴淌下来。
范亦凡生怕他厥过去,用力拍了拍张昆谊的脸道“昨夜你人在何处?”
“什…什么?”张昆谊愣了半晌,才目光呆滞道:“在烟馆。”
“可有人证?”
见张昆谊缓缓点头,范亦凡火冒三丈,恨声道:“那你跑什么!”
“你们不是来抓我的?”张昆谊缓过来了些,欲哭无泪道。
他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偷窃董元正的字画卖了换钱,以为这事终于东窗事发,董家叫了警察来抓人。可当张昆谊听说董家的大少爷被砍了头,董家人怀疑是他所为,吓得腿肚子发软,忙不迭道:“大人明察啊!我在烟馆待了三日未曾离开,么得机会去杀那劳什子的大少爷啊!”
范亦凡听罢嚯了一声,挑眉道:“敢情是个贼,我看你身手不错,说不准是偷溜出去行凶杀人。”
“冤…冤枉啊!”张昆谊哭丧着脸,没读过书的嘴笨得很,只觉百口莫辩。惶急间倒是想起一事,用力一拍脑袋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8
“你知道?”周斯年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
张昆谊倏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那夜我溜进董家,离开前路过董元正的屋子,见里面有人声便凑上去听了一耳朵。你们猜怎么招,原来一个叫董明的小厮是董元正的私生子!”
“哦。”周斯年平静地点了点头。“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你们知道了?”张昆谊愣了愣,自讨了个没趣,打着哈哈道:“没想到董元正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舍得把大部分家财留给一个私生子……”
“等等!”范亦凡打断他,眼睛一瞪道:“你方才说什么?董元正要把钱财留给董明?”
这事他们可是头一次听说,董家人从未提起。
张昆谊见二人这般反应,猜测董元正向私生子许下的承诺,还未来得及兑现就两腿一蹬一命呜呼了。顿时又来了精神,鹦鹉学舌道:“是咯,董老头说那个董明对他尽心尽力,临到快死了才想通谁才是孝子,还要让他入族谱。”
范亦凡和周斯年对视一眼,又将张昆谊交给巡警,让其将人押送回警察局。
“原来是这样。”周斯年恍然大悟道:“恐怕董思齐也知晓了他爹的打算,又不愿意将家产分给董明,所以才在老爷子尚未公布这件事前将人给毒死了。”
范亦凡点了点头,紧接着道:“董明不知从何处得知真相,前去药铺询问草乌一事,又恰巧被飞燕给撞见了。如此一来,凶手是董明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或许下毒这件事董思涵也参与其中,董明心生怨恨,卷走了董元正屋子里的藏品,又杀了他兄姐报仇,从此逃之夭夭。”
“也不见得。”周斯年眯起眼,一手抵着下巴,一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别忘了董元正的坟前还有双人脚,如果凶手是董明,他还杀了谁?除此之外,案发当晚董思齐独自离开又是去做什么的呢?”
周斯年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然而没等他说出口,一旁安静而立的赵鸣岐道:“董明也失踪了,你们就没想过他惨遭毒手了吗?”
“正是!”周斯年目光灼灼,倏然觉得赵鸣岐与自己很有默契。
“假使董明是凶手,他既想着偷些盘缠跑路,说明此人并非鲁莽轻率一门心思只想报仇,那与其背负人命背井离乡四处躲藏,不若向警察揭发董思齐的恶行,也好过把自己逼上绝路。总而言之,我觉得董明不至于将事情做到如此之绝。”
言罢,他站定道:“眼下只要找到那三具尸体,就能证明我们的猜测。”
此时大地回暖,蒙自县正是闷热多雨的时节,凶手若将尸体藏在城里恐怕很快就会散发出臭气,抛尸荒野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残肢是在坟地发现的,那么尸体就近掩埋必定更为方便。
早些时候,巡警已经搜过山林,但荒郊野地人手有限,因此还未传来好消息。现下调查陷入僵局,范亦凡便提议去坟地附近看看,说不定运气好能让他们寻到蛛丝马迹。
周斯年看向颇有好感的赵鸣岐,想到这人身手不凡,又冥冥中被牵扯进此案,便道:“人多力量大,赵先生若是没有要紧事的话,可否帮我们一同寻找?”
赵鸣岐住在客栈里,原也不急着修整老宅,此时也不知垂眸想到了什么,竟一口答应下来。“可以,但不必叫先生,我表字九如。”
“九如兄。”周斯年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我字勉青,不过你还是叫我周斯年吧。”
“就显你俩读过书。”范亦凡翻了个白眼,拍拍肚腩道:“赵九如是吧,我没什么表字,我娘说男人身上有肉是福气,咱们年纪相仿,不整那些虚的,你跟斯年一样喊我范胖子就成。”
三人结伴而行,岂料出城后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便乌云遮日。云南的雨说来就来,闷热的天气被豆大雨滴驱散,天空黑沉,雷声、风声、雨声搅和在一起,仿佛天都要塌下来般。
三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穿行。范亦凡被淋成落汤鸡,喘着粗气道:“我说,咱们找颗大树避避吧,这怪里咕咚的天气,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不可!”周斯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摇头道:“雷雨天不能靠近树下,容易被雷劈。我看这雨势来得又烈又急,应该是阵雨。”
话音刚落,赵鸣岐突然驻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见他耳朵动了动,朝远处侧脸倾听,在雷雨的干扰下皱了皱眉,紧接着道:“我似乎听到了乌鸦的叫声。”
范亦凡与周斯年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普通人,耳目自然不能跟赵鸣岐相提并论,因此皆是一脸疑惑。但赵鸣岐坚持自己没有听错,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道:“这么大的雨鸟不在树上躲着,八成是见到了食物。”
乌鸦喜食腐肉,这点周斯年倒是清楚,见赵鸣岐如此肯定便让他在前面带路。走出百米后,天空落下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鸣声中果然有乌鸦惊飞。
范亦凡暗道声好耳力,登时加快脚步,拨开前方遮挡的树木,只见土坡经过暴雨的冲刷垮塌了一块,露出半截被埋在土里的手臂。
“有死人!”周斯年惊呼一声。

尸祭(一)
雨后晌午,日光温和的洒遍乡间田野,山风吹拂过灌木溪流,薄雾渐渐升到空中,变成一片轻云。
民国九年,凛冬散尽,大地回暖,云南的春天来了。
一列载满旅客的火车拖着十几节车厢,轰隆轰隆穿过山洞,惊飞了林间的鸟儿。车头冒着浓烟,悠扬的笛声在山谷缭绕,火车沿着铁轨行驶在轻盈而坚固的桥梁上,两侧是青山岩壁,桥下是万丈深渊。
车厢内,数人聚集在一处,或站或坐,有老有少,皆围着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摩登青年。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年轻俊朗的脸上神采飞扬,正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
“各位乡亲,接下来我要讲的这个案子,堪称德意志国本世纪最神秘的悬案之一。话说在慕尼黑郊外的一座农场里,住着安德烈斯一家五口……”
安德烈斯的女儿是名寡妇,她那个2岁的小儿子身世成谜,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一家人原本好好地生活在这里,谁料那年春天,农场里开始接连发生怪事。
先是女佣在夜晚听到阁楼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安德烈斯又在农场里发现了陌生人的脚印,这组脚印一直延伸到房子里,有来无回,就好像是什么人偷偷溜进了家中。惊魂不定的安德烈斯对自己的农场展开了一场彻底地搜查,结果却没有任何发现。
“可怜的女佣被吓跑了,但很快农场又来了一位新的女佣,此后几天,附近的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安德烈斯一家。就在大家意识到不对劲,前往农场查看时,发现这里已是一片死寂……”
青年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周围人早已听的入迷,急于知道后续如何,纷纷催促他继续。青年却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有善于察言观色者忙递上自己的竹扁圆形水壶。
青年喝了口醇香回甘的普洱茶,才抹了抹红润薄唇继续道:“霎时间,农场里的狗开始朝谷仓狂吠,镇民小心翼翼地进去,看到了恐怖的场景!安德烈斯和他的妻子,女儿,大孙子躺在一片血泊里面,他们的尸体堆在一起,被人用干草盖着。”
嘶!有胆小者掩嘴惊呼,既害怕又忍不住追问道:“还有一个孩子呢?那女佣去哪了?”
青年又卖起了关子,索性这次他没有停顿太久,车窗外的春风吹拂过他柔软的短发,青年被整个车厢的目光所聚,火车的噪音让他纵使讲到神秘的关键处,也不得不抬高声音道:“那2岁孩童的尸体就倒在婴儿床上,让人生生扼住脖子掐死,脸都青了。女佣下场更是凄惨,被斧类钝器击中了脑袋,脑浆迸裂,血溅当场,死的透透的。”
“呀!”有妇人脸色一变,赶紧捂住怀中小儿的双耳,于心不忍道:“这凶手简直猪狗不如,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不是。”青年叹了口气,虽然他也是道听途说,但可以想见当时的场面有多骇人。
又一人问道:“凶手是谁?可有逮捕归案?”
青年摇了摇头。“没有,抓到了还能称之为悬案吗。不过警方查案时,发现谷仓里的死者皆身穿睡衣,女佣也倒在卧室,由此可见谋杀是在夜晚发生的。且尸体都用干草或床单覆盖着,连那2岁孩童身上也裹着母亲的裙子。”
“这是为何?”听众不解道。
“凶手既心怀恨意,又想让这一大家子人死的体面些,想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些。”青年说到此处坐正身子,敛起笑容,笃定道:“谷仓里的死者必定是挨个被引过去的,凶手大可以趁夜摸进家中行凶,却多此一举,个中缘由调查清楚,自然能洞悉杀人动机。”
旅客们听得意犹未尽,这一路上青年讲了五件案子,个顶个的惊险新奇,其间还夹杂着海外风俗人情,比那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段子还扣人心弦。
当下就有人感叹道:“不愧是留洋归来的学子,放在平时可听不到这些。不过小兄弟,你怎么知道的这般多?”
青年眨了眨眼,笑道:“因为我是一名法医啊。”
“何为法医?”
“检验吏,仵作……怎么叫都行。”青年神色随意,活动完腿脚,一拍手道:“各位乡亲,旅途疲惫,方才随口所讲权当解闷,眼下我是口干舌燥,咱们这火车也快到站了,就此便散了吧。”
待围绕在他身边的旅客各自意犹未尽地归位,青年才将头转向窗外,终于得空好好瞧瞧这两年来令他魂牵梦绕的故乡了。
此时云雾消散,透蓝天空上,悬挂着的太阳显得格外刺眼。随着景色向后掠去,青年倏然瞪大眼,不敢置信般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几乎要将自己探出车窗外去。
只见那大片田地中,开满了红的、紫的、白色的花,团团锦簇,朵朵耀人,风吹来时,直立的茎杆,像莲一样拥有亭亭玉立的身躯,却是他离开云南时这片大地上早已不见踪影的罂粟。
青年瞠目结舌,缓了半晌,才犹豫着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老者,迟疑道:“冒昧一问,这……这些罂粟是怎么回事!”
老人满头银发,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流露出历经磨难的沧桑,闻言一脸平静道:“罂粟怎么了?”
“不是不让种了吗?”青年蹙眉,罂粟可制成大烟,自古吸食者小到穷极败家,大到偷抢杀人,祸及民众无数。
“何时不让种?”老人反问道。
“民国5年,省政府不是颁布了《禁绝烟苗条例》,转过年还来了场中英会勘。”他清楚地记得那年全省销灭烟籽,烟苗多的地方甚至要翻土犁铲。
“孩子,怎么称呼?”
“周斯年。”
“周小友,方才你自己都说了,这是4年前的事,如今已是民国九年了。”
周斯年叹了口气。“可……为什么啊?”
“不种有不种的道理,种则有种的无奈。大烟虽少了,吸食的人还在,如此鸦片供不应求,价格飞涨,周边各省趁机向咱们销烟,导致白银大量外流,纸币贬值,民不聊生……如此种种,现在再看,当年的禁烟是治标不治本的。”
“原来如此。”周斯年点了点头,方才听对方侃侃而谈,便觉此人身份不一般。
老人衣着虽不华贵,却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缝缝补补,浆洗发白。甚至他缠绕在手上把玩的那串黄龙玉珠子,也价值不菲。
“老人家怎么称呼?”周斯年好奇道:“又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两句,说的不做准,周小友这一路讲的故事倒是十分精彩。”
火车开始减速,到站的旅客纷纷收拾行李,老人两手空空地站起来,朝周斯年笑了笑,说到:“至于名字,萍水相逢,不值一提。”
对方既然不愿意透露,周斯年倒也无所谓,习惯性伸出手,老人笑着照做,双方行了个简单的西方握手礼。
周斯年道:“那便有缘再见了。”
数分钟后,火车重新启动,拉着呜呜的汽笛声,朝周斯年的家乡蒙自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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