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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慕白芙洛拉的小说致命留言

汤慕白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那么你在怀疑什么呢?”汤慕白又问。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敢做什么大胆的猜测。她的大眼睛无法聚焦般地望着汤慕白说:“这整件事都笼罩在不详里,车祸,死人,陌生来电,失踪……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觉得非常不安。”汤慕白迅速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整件事情,“我来总结一下,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昨天晚上你和布鲁斯在回家的路上目睹了一起车祸,试图救助一名可能叫做迭戈的男子,可是他最终伤重而亡,当时你们并没有看清肇事车辆和司机。之后你们去了警局录口供,结果回家布鲁斯才发现他把迭戈的手机揣了回来,然后布鲁斯用这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自称是迭戈朋友的人打来的,他在得知迭戈身亡的消息后,约布鲁斯见面,想了解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承诺和布鲁斯一同去警局提供线...

主角:汤慕白芙洛拉   更新:2025-03-22 17: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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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汤慕白芙洛拉的其他类型小说《汤慕白芙洛拉的小说致命留言》,由网络作家“汤慕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那么你在怀疑什么呢?”汤慕白又问。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敢做什么大胆的猜测。她的大眼睛无法聚焦般地望着汤慕白说:“这整件事都笼罩在不详里,车祸,死人,陌生来电,失踪……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觉得非常不安。”汤慕白迅速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整件事情,“我来总结一下,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昨天晚上你和布鲁斯在回家的路上目睹了一起车祸,试图救助一名可能叫做迭戈的男子,可是他最终伤重而亡,当时你们并没有看清肇事车辆和司机。之后你们去了警局录口供,结果回家布鲁斯才发现他把迭戈的手机揣了回来,然后布鲁斯用这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自称是迭戈朋友的人打来的,他在得知迭戈身亡的消息后,约布鲁斯见面,想了解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承诺和布鲁斯一同去警局提供线...

《汤慕白芙洛拉的小说致命留言》精彩片段


“那么你在怀疑什么呢?”汤慕白又问。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敢做什么大胆的猜测。她的大眼睛无法聚焦般地望着汤慕白说:“这整件事都笼罩在不详里,车祸,死人,陌生来电,失踪……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觉得非常不安。”

汤慕白迅速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整件事情,“我来总结一下,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昨天晚上你和布鲁斯在回家的路上目睹了一起车祸,试图救助一名可能叫做迭戈的男子,可是他最终伤重而亡,当时你们并没有看清肇事车辆和司机。之后你们去了警局录口供,结果回家布鲁斯才发现他把迭戈的手机揣了回来,然后布鲁斯用这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自称是迭戈朋友的人打来的,他在得知迭戈身亡的消息后,约布鲁斯见面,想了解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承诺和布鲁斯一同去警局提供线索。布鲁斯抱着助人为乐的精神赶去赴约,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芙洛拉点点头表示同意,“差不多是这样。”

“你试着打过他的手机吗?去他工作的沙之棕榈酒店找过吗?”汤慕白又问。

“前些天他的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用手机。我中午看他没有回来吃饭就觉得很奇怪,你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一声不吭就不回来的人。后来到点该上班了我就走了,一下午我不停地给家里打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我刚刚下班后直接去了沙之棕榈,可是那里的人说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去上班。”

一时间汤慕白也有些没头绪,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有问题。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他如果出了事可怎么办?”芙洛拉极度焦虑。

汤慕白知道芙洛拉的父母早先已经都去世了,只剩下和她感情很好的哥哥布鲁斯,所以她打起精神,试图要开导芙洛拉:“别乱想,布鲁斯毕竟是个年轻人,也许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事儿绊住了他没法回家。”汤慕白思索片刻,拿定了主意,对芙洛拉说:“这样吧,咱们现在去你家看看,毕竟他还没有失踪满二十四小时。如果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们就去警局,留个档也是好的。”

听到警局这两个字芙洛拉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你也觉得事情不对是不是?你也觉得布鲁斯可能是出事了?”

汤慕白很想否认,但是她想不出来什么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布鲁斯的突然失踪。她只好站起来穿上大衣,拉着芙洛拉出了门。

走到芙洛拉公寓楼下时,两个姑娘抬起头看看了布鲁斯那间临街的卧室,依旧是漆黑一片。她们的心情都更沉重了一些,一路祈祷着上了楼。

芙洛拉掏出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她们都愣在了那里。

汤慕白先缓过神儿来,她拽住芙洛拉的胳膊说:“别进去,快报警!”

一个穿着黑色厚大衣的高大男子步履匆匆地走在N市最繁华的街道上,他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他老板的电话。等电话接通后他说:“全都搞定了,做得很干净,放心吧。”

今天虽然是周日,叶心悠仍然起了个大早,这让她觉得仿佛一天的时间都变长了,整个人好像也更加精力充沛。在家里吃过精心搭配的营养早餐后,她开车来到了店里,用一早上的时间整理了这一周的报表,调整了未来三个月的进货预测,回复了中国供应商的邮件,处理了一些杂事,又饶有兴致地浏览了之前搜集的一些店面装潢资料,盘算着如果再能做成几笔大生意,就可以将店面搬到更繁华的街区,再好好装修一番。事实上她已经考察过城东的几处店面,铺租虽然贵一些,但是位置属于黄金地段,颇合自己的心意。

当然了,这些都是她后来告诉汤慕白的,因为当叶心悠精神抖擞地将自己的事业推向下一个高峰时,汤慕白还在家中昏睡,她临近中午才爬起来,在楼下买了三明治和蔬菜沙拉带到叶心悠店里一起吃午餐,顺便告诉了她昨晚发生的事情。

叶心悠听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像看电影似的。”

汤慕白一边把最后一片生菜塞进嘴里一边答道:“就是说啊!你可以想象我们推门进去那一瞬间有多惊讶,他们家所有房间好像整个被人放进锅里用大火翻炒了一遍!东西被拉得乱七八糟,椅子倒在地上,抽屉都被拉了出来。”

叶心悠的表情像是在想象把她卧室里昂贵的床单和枕套放进油锅里烹炸,汤慕白知道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恐吓。

“所有迹象都表明有人闯入了芙洛拉家,而且似乎在搜寻什么。但问题是,她父母去世时并没留下多少财产,她自己在咖啡馆做服务员,布鲁斯在沙之棕榈酒店做调酒师,他们又不是住在高档社区,所以我想入室盗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再加上稍早前他们目睹的那起车祸,我认为应该还是和布鲁斯的失踪有关。”发表完意见,汤慕白期待地看着叶心悠,渴望得到一些认同。

坐在她对面的叶心悠则陷入了沉思,汤慕白用眼神催促她发表意见。几秒钟后叶心悠说:“我觉得是时候升级一下我店里和家里的报警系统了。”

汤慕白:“……”

“警方怎么说?”叶心悠问。

“昨晚警察到后就检查了芙洛拉的公寓,收集指纹等线索,他们发现门锁并没有被破坏,怀疑盗窃者使用了专业工具撬门。警方给芙洛拉录了口供,也记录了布鲁斯失踪的事情。目前警方已经在努力寻找布鲁斯的下落了,现在芙洛拉没地方去,先住在我家里了。”

叶心悠啧啧两声,表示很遗憾。“目前除了祈祷布鲁斯平安外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我们只能等警方的消息。”

她们收拾完矮几上的残羹剩饭,叶心悠斟出两杯咖啡。汤慕白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啜着咖啡欣赏她店里的那面屏风,越看越觉得满屏风上写得都是三个字——我很贵。

“心悠,你那单大生意如何了?”汤慕白问道。

叶心悠看看腕表,洋洋得意地答道:“今天下午我和傅太太约了在他们城东的家里见面。她想要翻新装修那栋宅子,她的构想是改装成新古典中式风格的,所以找我过去看看,在装饰方面给点建议。”

“城东?你爸妈住的那片儿?”汤慕白惊诧道,“上次你说过的豪门指的就是傅家?”

“正是!傅家原籍广东,移民来A国后经过几代人的奋斗,现在在A国华人商圈里算得上是翘楚了,在整个商界也是根基深厚。到傅先生这辈更是开疆扩土,他现在可以说是代表着整个大洲的华裔势力。傅太太母家是上海人,你没见过她,穿戴用度那叫一个讲究!”叶心悠一口气给汤慕白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那也是,只有这样有底蕴的家族敢请你帮忙装饰新居。大件儿小件儿地买下来可以换几百个我了。”汤慕白撇撇嘴说。

叶心悠对汤慕白翻了个白眼:“才买几百个?后面少了几个零吧?”

汤慕白骇笑:“有道是慈不领兵,义不掌财,古人诚不欺我也。”

“我和那些卖俗里俗气的便宜货假货的纪念品店可不一样好吗?这里摆的每一件都是我跑遍全国精挑细选出来的,再加上满足顾客个性化的需求和贴心的服务,绝对物超所值好吧!就拿这架屏风来说……”

眼看叶心悠又要开始夸耀这架把汤慕白拆件儿卖了也买不起的屏风,她赶紧打断了好友,指了指她的手表说:“你最好准备出发吧,迟到了可不礼貌哦。”

叶心悠跳起来去补妆。她今天穿一件米色连身套裙,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的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发髻的右边斜插着两个小玉簪,露在发髻外面的簪头泛着莹润的青白色的光泽,十分好看。

她一边换上新置的马诺洛高跟鞋一边对汤慕白说,“老规矩啊白白,你帮我看半天店,晚上请你吃大餐!”说完她抄起沙发上的新款驼色大衣,挥挥手优雅地离去了,剩汤慕白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她美轮美奂的店里。

汤慕白打开电脑,将修改好的《首尔美丽之旅》发给了她的老板康威尔女士。

从某些方面来说,康威尔女士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老板,她对所有她认为重要的事情都会亲自过问,尤其是稿件。而且她是那种“只要你写好了稿子不管多晚都发给我先看看”的老板,汤慕白不知道她的老板是否有休息时间。

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情,闲下来的汤慕白不禁又开始琢磨芙洛拉的事情。

昨天她们报警后赶来了两个巡警处理这件事,芙洛拉的家被暂时封了起来,她只得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搬去汤慕白家借住。不知她昨夜经历了怎样的辗转难眠,今天一大早她就已出门了,想必是去了警局打听消息。

汤慕白拨了芙洛拉的手机,响了几声没人接听,她担心芙洛拉正在和谁谈话或者事情有什么进展,便挂断了电话。


汤慕白知道那晚的事情对芙洛拉打击很大,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久久不能释怀。现在再加上布鲁斯的事,恐怕她要有一段时间沉浸在这样的负面情绪中了。汤慕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想要给她一些力量。

“班克斯小姐,毫无疑问你们在事发的时候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一切,你和布鲁斯都非常的无私且勇敢。事实上,据验尸报告显示,迭戈受到猛烈撞击后伤势非常严重,即使当时有名医生在场也难以救活他。所以,他的死不是你们的错,请不要再为此感到自责了,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傅探长开口安慰道。

显然他的话比汤慕白说的有用很多,芙洛拉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她这样,汤慕白不禁向傅探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他也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班克斯小姐,请你再仔细想想,你哥哥什么也没有对你说吗?这很重要。”傅探长说。

芙洛拉皱紧眉头冥思苦想后突然惊道:“啊对了!我想他对我提到过那个人说过的一句话,‘hay dos’之类的。”芙洛拉又思索了片刻后说,“嗯,没错,那人和布鲁斯说hay dos。”

“Hay dos?”傅探长疑惑地跟着芙洛拉重复。

“对,如果我们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西班牙语,有两个的意思。”芙洛拉解释道。

“什么东西有两个?”傅探长追问。

“不知道,听布鲁斯说他当时只是重复着什么‘两个两个’的,还没说清楚人就死了。回家之后布鲁斯还问我有没有看清楚当时除了司机以外车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因为他当时怀疑迭戈是不是想说撞他的那辆车里坐了两个人。”

傅探长问道:“那你怎么说呢?”

“我们俩仔细回想了一下,事发时我们清清楚楚看到的确实是只有那个司机,他看到撞了人,就走下车,像是想过来看一眼,但可能是因为发现我们两个看到他撞人了,那司机立马转身上车开走了。至于车里还有没有其他人我们真的没看清。”

“那么路边呢?旁边的路灯下,或者巷子口有没有人?”

芙洛拉摇了摇头,“当时光线不好,我没有注意,而且车祸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的注意力全被伤者吸引去了。”

“好的了解,”傅探长边说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还在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线,“你们的房子被人强行闯入,并且东西也被翻了一遍对吗?你有统计过丢了什么东西么?”

“说实在的我家没有什么值钱的,我妈妈之前留下的几件首饰虽然被翻了出来但是都还在,家里的现金也没有丢失。”芙洛拉答道。

“真是很奇怪不是吗?”傅探长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评估已知的线索,“另外,这几天要请你另外找个地方住了。布鲁斯的失踪现在已正式升级为谋杀案了,我们还需要再彻底检查一下你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好的,我明白,我这些天先住在汤慕白家。”芙洛拉强忍悲痛道。

“好,我们可能随时联系你,请保持手机畅通。”

傅探长告辞后,汤慕白和芙洛拉在客厅里又枯坐了一会儿。以前她们也曾坐在一起在聊天,气氛却从没像现在这般愁云惨雾。芙洛拉一直在自责,如果她当时脑子清醒一些,把死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上缴给警局,如果她阻止了布鲁斯去见那个神秘人,如果她那天没有去烹饪学校上课,如果布鲁斯没有去接她也没有遇到那起车祸,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周一对于汤慕白来说永远都像噩梦,尤其是当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就预见到这一天要淹没在某新晋明星的健康食谱或上班族妈妈一周亲子计划的制订中时,那种不能从床上坐起来的感觉就更甚。

她发自肺腑地想让那些研究蔬菜沙拉卡路里的家伙们都见鬼去吧!脑海中另一个声音适时地向她怂恿:“好样儿的!你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康威尔女士听你就赢了!”

随即这刚刚膨胀起来的嚣张气焰就会随着第二遍闹铃声瞬间烟消云散。

汤慕白的一个极美好的优点就是很快就能振作起来(在多数情况下是这样,数学考试不及格和失恋除外)。所以当她把自己收拾完毕昂首阔步地走在大街上时心情又好起来。如果能再来一份罪恶的华夫饼和浮着厚厚一层奶油的热拿铁,她就能振奋精神去采访城中名媛去巴黎看秀的心得了。

然而这个周一是个例外。

芙洛拉的悲伤情绪严重感染了汤慕白,汤慕白甚至婉拒了叶心悠家的火锅聚餐邀请(麻辣火锅哎!难以置信!)。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她还在一遍遍地回想整件事情,到后来曾经和布鲁斯兄妹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情变成无数个小的时光碎片在她脑海里闪转。

她回想起去年亡灵节的时候他们曾在一起度过,她看到他们的角柜里放着的一个瓷质的M国传统娃娃,那个美丽的娃娃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穿着传统的衣裙,褐色的头发上扎着彩色的丝带。

当时芙洛拉看汤慕白直盯着那个洋娃娃看,就问:“很漂亮是不是?”

“是啊,太漂亮了。”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们的,她从M国带来的。”芙洛拉说着拿起那个瓷娃娃,递给汤慕白看。

汤慕白把瓷娃娃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布鲁斯端着刚出锅的蔬菜土豆汤走了出来,听到了汤慕白的回答,便坚持要把那个瓷娃娃送给汤慕白。汤慕白听说这是班克斯太太的遗物就不好意思拿走,可是布鲁斯坚持要送给她,说如果妈妈知道有人很喜欢这个叫埃斯佩兰萨的洋娃娃的话一定会很开心。汤慕白还记得当时布鲁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它们看着她,笑眯眯地弯出一个特有的弧度。

而埃斯佩兰萨这个幸运的洋娃娃此刻正端庄地坐在热爱她的第二个主人家里。

早上起床时汤慕白感到脑袋沉甸甸的,伴有一阵一阵的钝痛感,这是彻夜辗转难眠不可避免的后遗症。芙洛拉还没有起床。汤慕白轻手轻脚地撩开客厅的窗帘,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汤慕白用手擦一擦玻璃,就看到了外面阴沉沉的冬日早晨。她迫使自己不要再沉浸在回忆中,这样渲染悲伤情绪对任何人都无益,等到警方抓到了杀死布鲁斯的凶手后,她们才可以尽情地悲伤。

汤慕白放下手中盛着麦片的碗,穿上衣服去上班了。

编辑部办公室一向是很忙碌的,一眼望去就是纸制品的海洋,角落和地板上有时还堆着各种新奇的道具,背景音永远是打印机传真机咔咔的响声。

汤慕白蔫儿巴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不到十分钟汤慕白就看见康威尔女士的助理卡罗尔小姐风姿绰约地走到了她的办公桌前。

“早啊汤慕白,周末过得好吗?”卡罗尔春风满面地问。

“早安卡罗尔,还过得去吧。”汤慕白答道。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告诉她职场生存的一个重要法则即是,老板的秘书们是一群神奇的生物,她们也许职位并不高,但是得罪了她们你也许会输掉整个战场。

“亲爱的,你看起来脸色可不怎么好啊,是不是还没倒过来时差?”卡罗尔笑着说。所幸汤慕白和卡罗尔的私交还算不错。卡罗尔友好明媚的笑脸让汤慕白心情稍霁,她冲卡罗尔笑了笑,没有提芙洛拉的事情。

“老板让你现在去她办公室。”简单寒暄后卡罗尔宣布了圣旨。

“唔,好的,”汤慕白边答应边站起来整理衣服,“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并没有,美人儿,你去了就知道了。”卡罗尔说完又风华绝代地离去了。汤慕白从包里摸索出一只淡色唇膏,对着镜子快速而潦草地涂抹着。

坐在对面的讨厌鬼马尔文将脑袋从隔板那边探过来,颇具调侃意味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汤慕白,汤慕白感觉他的目光就像条黏湿的虫子趴在身上。

马尔文的嘴里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一边摇着头说:“康威尔女士要分配你去采访哪种狗粮更好了吗?”

“关你屁事。”汤慕白没好气地说。

“这没什么,亲爱的,你习惯了就好。我只想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记得化上妆,喷点香水,再给自己买双像样的鞋子,或者其他的什么都好,也许康威尔女士会给你派个真正的采访任务。”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两只爪子。

“见鬼去吧!”汤慕白气势汹汹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向女王的办公室走去,身后传来的马尔文低低的嗤笑声。

汤慕白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康威尔女士正埋首于一堆稿件中,她手中的红色记号笔毫不留情地圈住其中一段,狠狠地划了个叉。康威尔女士是个坚定的纸质派,所有稿件必须打印出来供她审阅。如果环保人士知道了难免拿她这个跟不上时代的小习惯大做文章,不过汤慕白非常理解这种纸和笔亲密接触后才能生成的奇妙体验。

汤慕白轻轻地道了早安,康威尔女士的视线从镜框上方瞟了她一眼,简单地说了句“过来坐。”汤慕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耐心等她审完手中的稿件。康威尔女士又看了几行,手中的记号笔刚要戳向另一段时,她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狗屎一堆!”,三两下将稿子扯烂团成一团扔向门边。她按下电话的对讲键:“卡罗尔,让马尔文来找我!”

也许是感受到了康威尔女士泼天的怒气,不到半分钟马尔文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康威尔女士毫不留情地说:“把门口那坨狗屎拿走,如果今天下班前我看不到一篇能让我体体面面印在杂志上的文章,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去《大学报》!”

汤慕白转过身怜悯地看着马尔文面红耳赤地捡起地上的纸团,毫无风度地给了他一个“祝你好运”的鬼脸。

“至于你,汤小姐,”女王对汤慕白说,“那篇《首尔美丽之旅》我很满意,非常好。”康维尔女士将眼镜摘下来拿在手上把玩,她靠在椅背上,颇具侵略性的目光打量着汤慕白。

天知道汤慕白听了这话心中直打鼓,不确定这番话是不是康威尔女士为指使她去做另一篇更让人难为情的采访的铺垫。

“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一个所谓的真正的记者,也知道你内心对这两年我安排你做的事情,怎么说呢?不屑一顾。”她没有因为汤慕白微微泛红的面颊而停顿,她接着说:“说吧,你今后想做些什么呢?”

这是老板在和她谈个人发展吗?这么重要的对话也来的太突然了吧!汤慕白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康威尔女士注视着她,扬了扬眉毛示意她大胆说出来。

汤慕白非常想冲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再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康威尔女士并没有给她缓口气的机会。

“我,哦,我之前有过几个想法。你知道我对犯罪题材也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能做一个热点案件的追踪报道,并且跟警局媒体关系部合作,我们将会有大量新鲜的一手材料。我想开一个奇案追踪的专栏将是个好主意!”汤慕白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康威尔女士看着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她突然很担心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声音也不由的低了下去,“当然,这些都需要你的支持。”

“奇案专栏?有意思。”康威尔女士的语气让汤慕白听不出来她的真实想法,还没等她展开想象力揣测老板的真实意图,康威尔女士就接着发表点评,“你这么有想法,我很为你感到高兴。但你要知道,要获得成功,人不仅需要努力,更不可或缺的往往是一份运气,或者一个机会。”她慢条斯理地说着,汤慕白的心却越跳越快。

“现在你面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后天史蒂文·傅会在府邸召开一个鸡尾酒会,我们也受到邀请并且得到一个十五分钟的专访时间。他现在是大红人,下个月的杂志主要人物报道我想用他,所以我希望你针对他出一篇很有意思的、不同于其他商界显贵的独家报道。因为你的文笔和文化背景都是做这次专访的不二人选,所以我觉得由你来做这次访问。”

汤慕白在脑海中飞速地完成了一次快速搜索,确定自己并不知道“大红人”史蒂文·傅是何方神圣,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文笔和文化背景都是做这次专访的不二人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抓取到了重要的关键字并分析出这个篇报道将和她曾经写过的那些狗屎非常不同,也许这篇报道将助她从“开胃小菜”转去“主菜”战区了,所以她很明智地将自己的无知隐藏了起来。

“你明白了吗汤?我们是否已经在这篇报道的质量要求上达到了共识呢?”康威尔女士用攻击性的眼光审视着汤慕白。

“是的!当然!我明白!”汤慕白急切地答道,生怕老板改了主意,她的灵魂在兴奋地尖叫:太棒了!选我就对了!天哪!

“很好,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一会儿我会叫卡罗尔把一些背景资料发给你,你现在就去准备吧,明天早上也可以不来公司,下午六点整我去你家接你,我们一起去赴宴。”康威尔女士飞快地做着安排,又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准确地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汤慕白,“这是我目前想到的一些要点和我的评论给你做参考,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汤慕白接过那个宝贵的文件夹翻开,一眼望去就看到上面有很多标注,当下心里十分感动。“谢谢你康威尔女士,我会好好准备的。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康威尔女士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汤慕白可以跪安了,又戴上眼镜继续宣判剩下的稿件的命运。

然而汤慕白还没走出她的办公室就又被叫住了。康威尔的眼睛从眼镜上方看向她上下打量着,五秒钟之后开口问道,“你有晚礼服的对吧?很正式那种?”

汤慕白瞬间明白,又到了她向叶心悠求助的时候了。


将近夜半时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寒冷的夜风摇晃着窗外庞大花园里的树影。这样的景象放在别的地方也许有些恐怖,可是放在傅家的厅堂外却显得很和谐温暖。

汤慕白已经完成了采访,康威尔女士和傅太太还聊得热火朝天。汤慕白去和老板以及女主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回家,傅探长却找准时机走过来说要送送她。汤慕白客气地推托了几句,发现叶心悠也不见踪影,估计是被哪个太太留住说话了。

“别客气汤小姐,我今晚没有喝酒,你可以放心坐我的车。”傅探长笑着说。

汤慕白也笑了,道了句却之不恭。

车子在雨夜里匀速向前行驶,收音机里传出诺拉·琼斯低低的歌声,让人驱不散醉意。

“明天是否还要上班?”傅探长问。

“是啊,要交采访令堂的稿子,马虎不得。”

“你倒有意思,这些年不少人约时间想要采访家父,倒没什么人表示想要与家母谈谈心。”

“世人皆倾向于忽视家庭主妇的功劳和作用,大部分人只看到你父亲事业有成,你们兄妹也是个顶个的出色,殊不知傅太太功不可没。不过也是因为各人所图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吧。”

车子稳稳停在了汤慕白的公寓楼下。

“芙洛拉还住在我这儿,我就不邀请你上去了。”她歉意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你自己上去小心。”他冲汤慕白笑笑。

犹豫了三秒钟,汤慕白还是忍不住问,“傅探长,那件案子有进展吗?”问完又急急地加了一句,“我保证你所说的一个字都不会登在报纸上。”

他好奇地看着汤慕白:“小姑娘一般最害怕什么杀人啊血啊的,你就不害怕?”

汤慕白摇摇头,“我只想知道真相。”

“说来惭愧,我们目前还没有太大进展。我们现在都无法确认车祸死者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更看不出他和布鲁斯有什么联系,因此暂时没有合并调查。对于车祸案,我们目前还在研究肇事车辆和两份验尸报告,希望能找到线索。而至于布鲁斯·班克斯,他的家庭和社会关系都比较简单,母亲和父亲都死了,只剩芙洛拉这个妹妹,所以对于这起谋杀案,我们目前的调查重心放在他的工作和经济这方面。”克里斯说完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应该讲这么多,但是面对汤慕白的时候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微微迷眩,思想和行为都脱离了理智的控制。

“据我对他们兄妹的了解,他们都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汤慕白说。

傅探长点点头表示认同,“目前我们的调查结果也是这样显示的,布鲁斯的同事都很喜欢他。”半晌他又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克里斯虽然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相当的自信,但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很少对外人说出这样满当当的话。然而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向汤慕白表明自己的决心,让她信任自己。

“那就拜托了!谢谢你傅探长。”汤慕白再次道谢。

傅探长点点头道;“叫我克里斯就好。”

芙洛拉披着一条毯子坐在沙发上,她没有开电视,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

汤慕白脱掉高跟鞋,将芙洛拉推入卧室,命令她回房睡觉。

“你明天还要去面试工作,顶着一对青黑色的眼圈可不是好事,快点休息吧。”汤慕白说。

“我找到新工作了。”芙洛拉说,但是她脸上兴奋的表情却不是很明显。

“哇!这么能干!是做什么的?在哪里?”汤慕白抛出一堆问题。

“在一个竞选委员会工作,还是在咖啡吧做招待,不过和三只猫比起来,现在厨房里的事情由我一个人说的算。”

“哪个候选人?”汤慕白问道。

“亨利·福斯特,他要参加明年的总统竞选。今天我路过日落公园,进去坐了一会,刚好赶上他在那里办宣讲会,我就站在一边听。当时他大谈平等的机会和更多的工作岗位,更要为少数族群谋取更多的福利之类的。所以到提问环节的时候,我就大着胆子问他的办公室需不需要一个咖啡糕点师。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问出了口,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不像是我做的事情。”芙洛拉赧然地说。

“嗯,这的确不像你的风格,但人们总说机会是要考自己创造的不是吗?不管怎么说这真是太棒了!”

“是啊,当时福斯特先生听到我的问题也愣了一下,当时有几家媒体就在边上拍摄这次活动,所以他只犹豫了一下下就大方地给了我一份新工作,你能想象有这么简单的面试吗?我想我是占了拉丁血统和媒体压力的光。”芙洛拉很清楚这份工作来得多“幸运”。

“不管怎么说新生活要开始了。”汤慕白开解道。

“是啊,新生活要开始了。”芙洛拉说,语气中透着无限寂寥。

克里斯返回家中时客人已尽数散去,家中管事的英姐正指挥着其他佣人打扫收拾。

“英姐。”克里斯向她打招呼。

“少爷回来啦。”英姐应着声,用抹布蘸了水擦拭摆在边几上的文殊兰,“老爷吩咐说让你回来后去书房找他。”

克里斯走进父亲的书房,傅先生正在阅读一份文件。

“最近工作很忙吧?”傅先生看到儿子进来后,放下文件问道。

“是啊,最近在忙着调查两宗谋杀案。”克里斯答道。

傅先生点点头,“你会抓到凶手的,你总是能够抓到他们。”

父子俩相视一笑。

“我们集团目前正在一个关键点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傅先生示意儿子坐下。

“爸爸,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知道的。”克里斯略微讶异。

“我讲给你听听,你要是有兴趣就研究研究,给我点意见,如果没兴趣就算了。”傅先生笑笑说,“我真拿你们兄妹俩没辙,谁都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爸爸是成功的商人。”克里斯答道。

“具体点呢?”傅先生笑着接着问,他看着儿子的表情开玩笑道,“我将你的表情理解为‘呵呵’应该没有错吧?”

父子俩都笑了。

傅先生喝了一口茶说道:“现在情况是这样,有两个总统候选人都想与我们傅氏合作,获得我们的支持,或者说是想得到我所代表的华裔群体的支持。”

“嗬,这倒是新鲜。什么时候起A国的政客们突然关心起华裔群体了?”

“当竞争变得激烈,分毫必争的时候。”傅先生直白地说,“不过你说的对儿子,我更愿意将他们释放出来的信号当做一个转折点,为双方更好的将来的做准备。”

“但是你还在犹豫究竟选择谁?”

“正是。这种境况下我只能二者择其一,没有办法平衡各方的利益。”

“我在听。”

“首先是亨利·福斯特,他是最先找上我们的。他告诉我如果他当选,会更看重亚裔势力在A国的发展,并许诺了一系列的优待政策。然后是乔治·摩根,他最先拉拢的其实是拉丁裔选民。不知道是不是看到福斯特打起了亚裔群体的主意便不甘落后,也把华裔加入了他的攻克名单。他主打福利关怀牌,承诺若当选会着力改善我们华裔弱势群体在教育、就业等方面的现状。”

“爸爸心里想必已经有了计较?”克里斯问。

“算是吧。福斯特是比较单纯的,就事论事,筹码、诉求,一切都摆在桌面上。福斯特太太的娘家是商界翘楚,沃森国际是他们的家族产业,对福斯特的政治生涯贡献了许多帮助。但是他似乎并没有沾染上政客那种虚伪、急功近利的作风,至少目前还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所承诺的正是我想要的,因为与其等待上位者去兑现承诺,不如直接发展自己的实力,赢得更大的筹码,想为华人做什么都自在一些。”

“我十分同意,爸爸。作为你的儿女我和小妹一直都很自豪。”

“不管我们的生意做得多大,都不应该忘记傅家先辈初到这片土地上时所遭遇的欺凌和压迫。一个民族最宝贵的财富不是珍稀文物,不是五百强企业,而是它的国民。”傅先生语重心长地说。

“就他们开出的条件来看,也是福斯特较合意一些?”克里斯问。

“他们分别和我详谈过,但是,怎么说呢?和政客们打交道,有些事情是没法像做生意那样列进合同里双方签字生效的。”傅先生道。

“那句话怎么说的?永远不要相信一个政客的保证。”克里斯说。

傅先生笑了,“是啊,而且这些年我对沃森国际的作风也是略知一二,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做生意的风格比较强硬,我们外人看不见的地方肯定是更加不堪。这让我对和他们家姑爷的合作有所顾虑。”

“那乔治·摩根那边?”克里斯问。

“他们是老牌政治豪门,家族在政界根基深厚,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都不是简单人,所以现在还难说。归根究底我是个商人,不做赔本买卖。而且运营傅氏集团不是一件易事,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考虑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我还是等到局势再明朗一些再押注吧,如果押错了宝……”傅先生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汤慕白的大杯拿铁快要见底的时候叶心悠还没有到,她打电话来说古董店里突然有急事要处理,所以不得不让她的好友在三只猫咖啡馆里继续等待。

汤慕白已经习惯了好友忙碌的生活,她打开笔记本准备一鼓作气写完那篇探究韩国整形手术整个过程的连载报道,她已经进行到了术后恢复之食疗的部分。

“……因此术后的一个月里应当避免摄入辛辣、过烫,过硬的食物,以及海鲜、热带水果等易致敏的食物。而另一些食材则有助于预防局部肤色变深,并能促进伤口愈合,你可以多尝试这些富含维生素C、维生素A和胶原蛋白的食物……”

她必须在下周二前把稿子交给康威尔女士——她的老板。

康威尔女士三年前加入《N城之眼》,以席卷一切的姿态重新组建起一支为她冲锋陷阵的团队,希望以新的骄人成绩让那些将她挤出《都市报》的家伙们追悔莫及。康威尔女士的法宝是让一切新闻元素在她的刊物里得到平衡:主菜是针砭实事的国际政经要闻和权威专栏,佐以香甜可口的时尚资讯和新鲜热辣的娱乐八卦,方能成就一份最地道的康氏菜单,让每个N城居民都能从中品到期望的滋味。短短的时间里《N城之眼》报纸已经衍生出了杂志版半月刊和一个下载量持续走高的手机应用,它的用户每日都可收到量身定做的各类即时报道。汤慕白从学校毕业时康威尔女士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而她则抱着成为一流大记者的美好理想来到《N城之眼》。

悲剧的是这两年看起来汤慕白却离最初的理想渐行渐远了。然而依旧值得她感到庆幸的是,康威尔女士绝对算得上是个大方的老板,她开出的工资足够汤慕白在N城过着舒心的生活,至少在这个昂贵的都市里不必和别人一起合租公寓,甚至为讨厌的室友闹心。

抬头间,汤慕白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另一个好友芙洛拉。只见芙洛拉急匆匆地走进来,径直走进了员工换衣间,几分钟后她穿着三只猫服务生的工作服走了出来,开始在柜台后招待客人。汤慕白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嗨慕白,你好吗?”芙洛拉转过身来看到汤慕白显然有些惊讶,她们隔着吧台拥抱了一下,吻了吻对方的脸颊,“我以为你还在首尔。”

“是啊,原计划我下周才能回来,但是收集材料的过程非常顺利,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汤慕白解释道。

“小可怜儿,现在你的生活中好像只有工作了,为什么不在首尔多呆几天呢?就当散散心啊。”芙洛拉尽量避免提到宋世琛的名字,她一边跟汤慕白闲聊一边开始心不在焉地擦拭台面。

之所以说她心不在焉是因为通常情况下,芙洛拉至少要将台面来回擦拭三遍,还要弯腰就着光线看看是否真的擦干净了。可是她今天只是随意地用台布擦了擦水渍。

“给你来点什么吗?”芙洛拉问。

汤慕白摆了摆手表示不要了,“其实首尔也没什么好呆的,什么都小小的,没有好玩的,也没有好吃的。街上的独立咖啡馆一抓一大把,但是没有一家的手艺比得上你。再说我还要回来浇花。”汤慕白不甘示弱地列举出许多提前回来的理由,每一条都看起来十分充分。

芙洛拉没有反驳他,只是给了她一个“你就自欺欺人吧”的表情。

“今天是你在三只猫工作的最后一天吧?”汤慕白问。

“是啊,在这儿做了快四年,终于下定决心换换了。”芙洛拉叹道。

“你做的没错,你辛辛苦苦学烹饪,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开一家自己的餐厅吗。”汤慕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你说的没错。”芙洛拉赞同道,“现在我需要做的是站好最后一班岗。”

一位客人走过来要了一杯摩卡,芙洛拉点完单后开始动手冲制。不知道为什么,汤慕白总觉得芙洛拉今天看起来相当的不安,她的表情清楚地写着“紧张”两个字。在她端起咖啡准备给客人送过去的时候,汤慕白拦住了她:“芙洛拉,你这杯摩卡里好像少了点可可酱。”

芙洛拉低头看了看咖啡上漂浮着的雪白的奶油继而低咒道:“见鬼!你瞧我这是在做什么。”她说着急忙转过身去找装可可酱的瓶子。

“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脸色可不太好。”汤慕白关切地问她,“你不舒服吗?”

“不,没有,我……嗯……很好。只是今天是我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芙洛拉解释着,看上去仍然非常心烦意乱,“毕竟我对这里有些感情,而且我这次是裸辞,不成功就饿死。我有些紧张,我一紧张就会胃疼,你知道的。”芙洛拉说着端起咖啡送给客人后又飞快地返回来,这时又有新的客人过来点单,汤慕白不想打扰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外面的街道,汤慕白渐渐开始发呆,不由自主想到了宋世琛。

他们在读书时相识,在一起三年多。

三年的时光。

到现在他们已经分手快半年了。提出分手的是宋世琛。

他提出来,汤慕白同意了,就是这样简单。那天他们连一个朋友般的拥抱也没有给对方,仓促得仿佛在说:“前面就是地铁站了,我就不送你过去了。”那一刻汤慕白也并没有像小说里的女主角们那样痛哭流涕,她只觉得很困惑,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以前和她高谈阔论计划将来的人说离开就离开了。汤慕白在分手后的一周里都没有哭过,现在想起来也许是因为直到过去了一周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分手是真的发生了。

简单来说,她只是很平静地甚至有些傻气地接受了宋世琛的分手理由:我们没有将来。

汤慕白到现在也不知道宋世琛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你明显是得了失恋病,只不过症状和一般人不一样而已。”叶心悠在她分手后的第三天曾经给出了这样的诊断意见。

“那我还有救吗?”彼时汤慕白嬉皮笑脸地问。

经过分析论证,叶心悠主治医师和芙洛拉副主治医师一致同意,当汤慕白遇到下一个更好的男人时就会毫不费力地将宋世琛清除出自己的记忆。

汤慕白想也许是两位好友多虑了,有时候她有些怀疑自己在感情方面也许根本是个很冷淡的人。在分手之后她没有过多地为这段感情哀悼,甚至没有过多地回想过去的时光。

不过她倒是更忙了。康威尔女士交给了她更多的采访任务和主题,即使写完了稿件她也经常在报社加班到很晚,也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阅读和修改稿件上。

然而当她如今天这般闲下来的时候,如同告诉旋转的陀螺一旦停下就会跌倒,她发现自己还是会想到宋世琛。这一刻和刚分手那会儿的区别是,现在想起来宋世琛,觉得他就像是一个上辈子时认识的人,陌生的很。

不过,说到更好的男人,这倒是汤慕白近几日经常思考的事情。她尝试赋予它更具体的定义以免自己错过这个所谓的“更好的男人”。他该是什么样的人呢?就在这样一个初冬的下午,汤慕白不用上班,她只是坐在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时,突然心底升起一阵悲凉的自我怀疑。

我还要这样生活多久?汤慕白问自己。

就在汤慕白盯着窗外的街道出神儿时,叶心悠打来电话,她愉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催促汤慕白赶快出发,咖啡时间取消,直奔拉芳达餐厅碰面。

离开之前汤慕白走向吧台和芙洛拉打招呼,“我约了心悠,要先走了,如果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好吗?”

芙洛拉回给她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拉芳达餐厅是汤慕白做美食专题时发现的一间西班牙餐厅,那里卖正宗的冰镇桑格利亚酒,海鲜汤和海鲜饭。早午餐的时间去用餐,能吃到酥糯的吉事果配香浓热巧克力,味道和她在萨拉曼卡街头吃到的一模一样。

当汤慕白到达拉芳达餐厅时叶心悠已经在那儿了,她穿着崭新的洋红色裹身裙,看上去红光满面并且心情不错。相比之下汤慕白这个失恋者就显得格外灰头土脸,就好像曾经数学考试不及格后的惨况。

汤慕白脱掉外套,在叶心悠对面坐下。她们俩飞快地点完餐,直入正题。

“说吧,有什么好事?”汤慕白催促道。

叶心悠小姐并不着急,她从侍者的托盘里接过香槟轻轻地抿了一口,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才道:“你知道现在中国的顶级刺绣在上层社会圈子里很火哦?我假设你知道。那我也假设你知道,我在北京和江浙刚刚好都认识那么几个好友,手上的货绝对够刺激。上个月我选了几件珍品摆在店里,今天就有金主找上门了!而且很有可能这次我还能和上层社会的主顾搭上关系,那我以后的生意可就稳赚不赔了!”

汤慕白想起了上个月叶心悠从国内倒腾回来的那架小叶紫檀屏风,上面有着繁复精致的绣面。当时她还以为叶心悠要进军奢华家具市场了,没想到她的重点在刺绣上。

一顿饭间叶心悠越讲越兴奋,从粤绣的市场前景讲到有些年头的老绣品的收藏价值,期间还加了一杯香槟接了一个电话,并对中国禁止交易乾隆六十年以前的绣品而表示遗憾。

汤慕白望着她整个人都闪耀着准成功女性的光辉,又想到自己不仅在二十六岁的高龄失婚,事业方面前途也惨淡得可怜——如今她只能写些时尚报道逗康威尔女士开心,确切的说康威尔女士让她站着写一篇抹茶口味的文章她就绝不敢坐着写一篇提拉米苏口味的。但汤慕白每天却还在心里抱着小小的希望,但愿她的老板能早日开恩将她推上条正道儿,报道严肃主题和国际事件。神思一转她又想到自己念中学时数学总不及格,升入高二后眼看高考在即,不得不静下心来和数学死磕,成绩也终于缓慢提升。所以说学渣不可怕,学渣不放弃才可怕。

但话说回来她真的很为叶心悠高兴。她们是自初中起就好得分不开的朋友。中国好闺蜜就应该以她们俩为模板。高中毕业后叶心悠随家人移民到了A国,汤慕白也申请到了A国读大学。叶心悠学管理,汤慕白学西班牙语语言文学。她们的友谊也得以在这里继续。

“汤慕白!你要摆着一副死样子到什么时候哇?”叶心悠气得喊出了汤慕白的全名,“你可是我心目中N城的王牌记者,不会为了一个死男人蹶不振吧?我还指望和你一起展望未来畅想人生呢!你别扔我一个人在理想的道路上狂奔呀,没有你我就是裸奔好嘛!”

“想要逼死我的还有我的工作和我的老板……”汤慕白喏喏地小声反驳道,叶心悠一喊她的大名儿就说明出事了,但是看着叶心悠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决定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于是慕白举起酒杯和心悠轻轻碰了一下,央求她继续讲讲那笔即将到来的大生意。

和叶心悠分开是已经快十二点了,不得不承认她在安慰鼓励人这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以前上中学时她就曾在汤慕白和数学斗智斗勇的持久战中贡献过不少的(精神)力量。

令汤慕白惊讶的是,走到家门口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不要误会,不是迷途知返的宋世琛,而是芙洛拉。她抱着胳膊坐在汤慕白公寓门口的台阶上,长长的卷发垂下来遮住她那张明显具有拉丁血统的姣好面庞。


汤慕白和芙洛拉认识快两年了。一开始只是因为汤慕白是三只猫的常客,在买咖啡的时候她们总会友好的问候。后来两人在街角的书店遇到,才发现她们居住的街区离得很近,碰巧那天汤慕白去还《恰似水之于巧克力》这本小说,芙洛拉看到后非常惊讶,连连表示这也是她最喜欢的小说。于是她知道了汤慕白也说西班牙语,因而更加的兴奋,因为她的母亲是M国人。

之后芙洛拉还邀请汤慕白以及她当时的男友宋世琛去她家里吃M国玉米饼。那次聚会大家都很高兴,汤慕白还认识了芙洛拉的哥哥布鲁斯,大家听着浓郁M国风情的马利阿契斯歌曲,喝着酒聊天,汤慕白还拉着宋世琛和着曲子跳了一段舞……真是非常美好的夜晚。

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们从来没有在深夜出现在对方家门口苦苦等待,即使是在汤慕白刚刚和宋世琛分手那阵也没有。

汤慕白将芙洛拉从地上拉起来,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鼻尖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冻得发红。她看到汤慕白回来了,竟一头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汤慕白一手扶着芙洛拉的胳膊,一手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将芙洛拉扶了进来。

汤慕白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印象里芙洛拉身上有着M国女性特有的勇敢和坚忍,这些年她从来没有见她如此失控过,因此一时间竟也莫名地心慌起来。

汤慕白将芙洛拉按在沙发上坐下,递给她一盒纸巾,自己去厨房迅速地煮好两大杯玫瑰茄蜜茶。她出来的时候芙洛拉仍然在低低地哭泣着。

“现在,”汤慕白把一杯茶放在芙洛拉的手心,“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布鲁斯……布鲁斯出事了,他出事了。”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汤慕白,嘴角向下抽搐成悲伤的形状。

“布鲁斯?你哥哥布鲁斯·班克斯?”汤慕白没有反应过来。

芙洛拉点点头,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整件事是从昨晚开始的,我去上了最后一堂烹饪课,九点半的时候布鲁斯来接我下课。一切都很平常,和往日一样,直到我们拐进门罗街,你知道,就是我家前面那条街。”芙洛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陷入了回忆,“我们刚拐进门罗街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撞到了一个男人,那人被撞得飞起来,然后重重摔在了路边。肇事司机打开车门下来想往伤者这边走,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又突然扭头上车,调转车头加速向前冲去,然后就消失了……当时街上很暗,路灯又坏了好几个,除了我和布鲁斯没有其他人。那个被撞倒在地的男人挣扎着,他看到了我们俩,向我们伸出手,非常用力的伸出手。”芙洛拉的眼泪不断涌出,显然回想到那一刻还让她十分惊恐。

“我又惊又怕,布鲁斯已经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试图帮他。他说那人伤的很重,让我打急救电话,可我发现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布鲁斯也没有带手机,他就开始翻那个伤者的衣袋,他从那人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一部手机,用它报了警。当时那人还伸手抓住了布鲁斯的胳膊,好像要和他说些什么。我那时也渐渐地回过神儿,跑过去帮忙。那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费劲,他却像是不甘心似的,捏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一直将手伸向我们,想将那张纸片塞给我们。我接过纸片,握住他的手鼓励他撑住。可是他在这个时候断气儿了,不动了……天哪慕白,你无法想象那个画面,真是太可怕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人在布鲁斯打电话的时候转过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神。他死的时候也是看着我的,像是在责怪我问什么没能救他……”芙洛拉捂住了双眼,沉浸在深深的惊恐和自责中。

汤慕白坐到她身边,用胳膊环住她,轻轻地安慰道:“不是这样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你当时只是被吓着了,而且你也曾试图报警不是吗?好了亲爱的,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不不不,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芙洛拉挣脱汤慕白的胳膊,高声打断她。“布鲁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她又开始啜泣起来。

“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汤慕白扳过她的身子,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芙洛拉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开始道出故事的后半段。

“那个男人躺在马路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布鲁斯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说他已经死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就这样死在了我眼前……我怕的要命,布鲁斯将我拉到马路另一边,一边安慰我一边等待警察。后来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他们抬走了尸体,又将我们带到一边去录口供。但我俩当时处在震惊中,没帮上什么忙。事发突然,当时又那么很暗,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看清。最后折腾到凌晨我们才回到了家。布鲁斯脱外套的时候才发现他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出来的手机竟然被他带回了家。我想一定是因为大周五晚上的,大家都很不在状态,所有人都忘了这个手机的存在。布鲁斯说他第二天会去一趟警察局交还这个手机。但是就在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那部手机响了,布鲁斯有过犹豫,但还是接了起来。那边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听见布鲁斯断断续续地在和那头通话,告诉来电话的人说他捡到了死者的手机。布鲁斯告诉我打电话的人那时还不知道手机的主人已经死于车祸了,他听到来电者一开始叫他迭戈,所以我们猜测车祸死者应该名叫迭戈。打电话的人自称是迭戈的朋友,他说自己非常不安和难过,所以想约布鲁斯见一面问问事发的情形,而布鲁斯则告诉他他应当去趟警察局,将死者的信息提供给警局。所以他们约好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今天早上,先见一面聊一聊,然后一同去警局提供消息。”讲到这儿芙洛拉停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当时我心底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深深觉得这样做非常不妥当。但是你也知道布鲁斯这个人,他总是很善良很热心。他安慰我,让我别担心,还说自己既然是那个迭戈活着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曾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陪伴他帮助他,也许他的朋友见到他会感到稍许的安慰。今天早晨布鲁斯就给他老板打电话请了假。他千保证万保证说不会有事的,我看他很坚决就也没有再拦他,我们说好他办完这些事情回家吃饭,我在家准备了午餐。”芙洛拉又开始哽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慕白,我快要疯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听完芙洛拉的讲述汤慕白有些目瞪口呆,“你是说布鲁斯今天早上出门后就失踪了?”

芙洛拉无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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