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全文》,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虞戈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直奔石板街的城南衙门,就连酒肆的大门都没空上锁。击申冤鼓,被京官传上堂,向官老爷口述未婚妻被人抢走的经过。在虞戈提及对方乘坐印有血朱雀的黑色车轿时,京官老爷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拖下去杖五大棍,给本官叉出去!”虞戈被赏了五棍子,然后被四名衙役叉了出去,如丢垃圾似的扔到了大街上。幸亏用刑的衙役见他不过是无知的少年,便没有动真把式,加之他多年来勤快操持酒肆,体能还算不错,比较抗打。报官无门,还白挨了一顿打,虞戈起身扑了扑衣裳,刚想离开此处,再换东街的衙门试一试。迎面碰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还朝着虞戈挥手道:“躲一躲,别撞了晦气!”架子上盖着一层黑布,...
《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全文》精彩片段
虞戈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直奔石板街的城南衙门,就连酒肆的大门都没空上锁。
击申冤鼓,被京官传上堂,向官老爷口述未婚妻被人抢走的经过。
在虞戈提及对方乘坐印有血朱雀的黑色车轿时,京官老爷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拖下去杖五大棍,给本官叉出去!”
虞戈被赏了五棍子,然后被四名衙役叉了出去,如丢垃圾似的扔到了大街上。
幸亏用刑的衙役见他不过是无知的少年,便没有动真把式,加之他多年来勤快操持酒肆,体能还算不错,比较抗打。
报官无门,还白挨了一顿打,虞戈起身扑了扑衣裳,刚想离开此处,再换东街的衙门试一试。
迎面碰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还朝着虞戈挥手道:“躲一躲,别撞了晦气!”
架子上盖着一层黑布,一只皮肉翻卷的手臂,无力的向下垂落,正随着两名衙役的脚步前后摆动着。
虞戈面色一惊,忙向后躲闪,却不甚踩到了门坎儿,身子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幸得抬架子的老衙役眼疾手快,伸手拉了虞戈一把。
虞戈本想拱手道谢,却见那担架上的黑布突然滑落一半,露出了一张虞戈非常熟悉的脸。
他面露一抹惊悚之色,本能撤向一旁,只见那躺在担架上的,正是昔日卖豆干的五娘!
此时她双眼无神、皮肤枯槁、面如死灰,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衙役以为虞戈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在意,替担架上的尸首盖好黑布,然后抬进了衙门。
虞戈注意到,五娘小腹上有一个小洞,仿佛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利器刺破的,衣襟被血染成暗红色,光是看着就极为可怖。
而那无力垂落又皮肉翻卷的手臂,更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故意削成这样的。
不但如此,眼力劲细心的虞戈还注意到,那手臂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个印记,不是伤口,更像是某种刺青。
好像是…
一片花瓣?
虞戈晃过神来时,人家已经走远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感,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感觉到,五娘的死绝非意外,很有可能也跟小九的事有关系…
路上,虞戈挨个向路人打听,有关血色朱雀的事情。不料,路人听了俱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最后还是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大爷,跟虞戈提了那么一嘴。
原来血朱雀是专门服务女帝的内务府,才能使用的图纹。而四匹马拉车,代表乘车的人地位很高,官阶至少在三品以上,或者在永安城内享有一定尊贵的爵位。
如此一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定是在内务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怪石板街巷子深小,里头的居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为了生计,哪里会有闲心去了解皇宫里的那点事儿。
就连父母官都将虞戈轰了出去,路人也是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他一个小小的酒肆老板,又能做什么呢?
虞戈辗转各大街巷,临近黄昏时,这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之际,又鬼使神差的绕回了酒肆。
酒肆大门依旧敞开着,里头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一天的光景,还是丢了不少东西。
虞戈没有心情去清点损失,他瘫坐在靠窗的一张空桌上,心乱如麻,失神的望着窗外天空。
此间正值日头偏西之时,夕阳似火欲沉,将天地间的最后一抹晚霞引燃。一时赤朱丹彤、霞影绚烂,似火更似血。
紧接着,一席比火更鲜红,比血还要刺眼的红衣,映入虞戈的目光。
是那个红衣女子,就是她接小九上了那辆黑色马车。
虞戈长吐一口浊气,从容的看向大步跳进酒肆的红衣少女。此时,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眉目,小九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十年相处,他又怎会看不出,对方与生俱来那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气质?
即便堕入凡尘,也是不染一尘的白莲。
纵然十年相伴,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一根无法逾越的线,那条线隔着两个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不愿去想罢了。
注意到虞戈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只是这笑里多少带着几分嘲讽。
“喂,店家!没看见有客吗?”红衣女子入座,却不见虞戈动作,便抬手拍了拍桌面,不满道。
虞戈轻吐一口浊气,稍稍调整心态,遥问:“要来点什么?”
“把你的拿手好菜,还有店里最好的酒,通通给本姑娘呈上来。”
虞戈走进厨房系好围裙,伴随着锅铲敲击声响起,清冷的酒肆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听着厨房中传来煎炒烹炸的嘈杂声,红衣女子突然轻声道:“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她不叫小九。”
红衣女子声音很小,可以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虞戈应该是听不见的。可虞戈非但能听见,并且听的十分清楚,他明白,这是对方想让自己听见。
只听红衣女子继续道:“十年前,逆贼林浦起兵造反,意图拥立太子茳澈为帝。
后兵败被杀,而太子茳澈则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被陛下贬为庶人。
你的未婚妻,就是茳澈的九女儿茳杳,只是昔日太子被女帝流放吴地时,念及茳杳尚幼的缘故,才被秘密留在永安。
这是其一,告知你事情原委,也是茳杳的意思。至于她本人…
这辈子,你大概是没有机会见面了。”
话音刚落,厨房内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虞戈眸光微颤,心中反复默念着茳杳这个名字。
片刻后,厨房中又传来忙碌的声音,红衣女子微微挑眉,继续道:“第二件事,当初宁王离都时,曾自作主张定下一门亲事。
听说还请人拟了一纸婚约,陛下对此很不高兴,要我亲自来收回来。”
话音刚落,小小的四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杯清酒。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菜品,见惯了宫里那些大手笔,这种市井小民的吃食,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睛。
“这能吃吗,我还是喝酒吧。”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拈起酒杯浅尝一口,一频一动都透着几分优雅高贵。
“噗——呸呸呸,什么玩意,酸死人了,就这也拿出来卖,你穷疯啦!”
红衣女子显然未曾料到这酒口味极重,猝不及防间,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了。
“呵呵,这是小九酿的酒,来店里的人都喝这个。”
注意到虞戈的语气,红衣女子只感觉对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再次抬头时,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只剩下了端庄与凝重。
红衣女子朱唇微启,声色微冷:“你不欢迎我?行,那咱们继续说正事!
那一纸婚书,你是亲手交给我,还是我亲自去拿?
你打算自己去死,还是我帮你去死?”
又提及到生死这等活人禁忌之事,虞戈深知,对于内务府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抹去自己的存在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应该绝望吗?应该臣服吗?应该…去死吗?
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有错吗?
“我通通拒绝!”
看着面前这张冷若寒霜的绝世容颜,虞戈毅然道:“如果是小九本人不愿嫁我,那我定会亲手撕了婚约!
我更不会去死,因为我想活着,认真的活着。”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娇艳如玫瑰般朱红的唇微微翘起,其中嘲弄的意味更浓。
“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她缓缓起身,略显娇嫩的声音不威自怒,凭空生出的压迫感,让面前的虞戈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这股力量面前,凡人便如蝼蚁一般,就连最起码得反抗都做不到。
“好吧,虽说是不知者无罪,但皇嗣与平民订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损皇家威仪。
那位会不开心的,她不开心了,我们内务府乃至整个皇宫、整个永安、整个天下…都会遭殃!”
红衣女子冷冷的瞥了虞戈一眼,后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这女子的目光,竟比先前那自称是半步上元境的剑客还要犀利。
他突然感觉双膝一软,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缓缓下坠,最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虞戈想要奋力挣扎,却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肩膀,任凭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
而这或许只是红衣女子众多手段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你应该知道,何为怀璧其罪。
想和心爱之人好好生活,这没有错,但这人是茳杳,那便只能委屈你去死了。”
话音刚落,虞戈喉间突然泛起一抹苦涩,铁锈般的腥味在口腔中炸开,那是血。
豌豆般大小的汗珠儿滑落脸颊,混合着嘴角垂下的血迹,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染红了地板的滴答声,宛若夺魂摄魄的鬼神,同时折磨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要死了吗?
这是虞戈第二次体验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女帝、内务府、永安、天下人,这些对于虞戈来说似乎都太过遥远,是只能抬头仰视的存在。
但即便作为一只蝼蚁,他也想好好的活下去,和喜欢的人一起。
脑海中突然浮现小九的面容,只是略显模糊不清,无论虞戈怎么回忆,都无法在脑海中复原对方的相貌。
仿佛一日不见,便已隔三秋,冥冥中隐约在暗示着虞戈,如果在这里匍匐倒下,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虞戈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快,苍白的面色泛起七分潮红。
紧接着,他一口鲜血喷出,而那股压制他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艰难的站起身,脸上的潮红尽数消退,惨白如纸。
在红衣女子略显诧异的表情下,虞戈艰难开口道:“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没有罪,我想活着,这也没有错。
哪怕她是茳杳,但在我心里,依旧是小九。”
红衣女子微微后撤半步,神色狐疑的重新打量虞戈一眼。她不明白,分明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真元波动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挣脱真元的桎梏。
“好吧,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有些东西,能让圣人也无能为力。
但你不要忘记,可能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根本不了解她,有些人,即便相处十年,到头来依旧是陌生人。”
最后三个字狠狠地戳中了虞戈的内心。
的确,纵然相处十年,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蝼蚁是配不上凤凰的,且不说无法攀附那金枝玉叶,光是试图靠近,便会被涅火烧成灰烬。
“陛下已经恢复了茳杳皇储的身份,你二人的这段孽缘,该结束了。”
红衣女子缓缓伸出纤纤细手,并指在虞戈面前轻轻一点。
“所以,安心的去吧。”
忽闻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视线中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埋没了原有的轮廓,迎接虞戈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就是死亡吗…
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虞戈发自内心的拷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老老实实交还婚书,以头抢地求对方放过自己一命,即便不能免除一死,也起码会落个舒服一点的下场吧?
不,如果这样做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虞戈并不后悔,哪怕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对红衣少女说:“我不会放弃小九,更不会主动去死!”
倘若为了生存抛弃执念,那便等同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选择背叛自己来苟且偷生的人,恐怕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因为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心却早就死了。
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心还活着,但肉身已经被轰成渣了吗?
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时间,虞戈不知是应该嘲笑自己心大,该是应该哭诉自己的遭遇。
“喂,小子,你还没死呢,不要胡言乱语一通傻笑了!”
厚重又沙哑的男声炸响在自己耳边,虞戈猛地睁开双眼,却被迎面刺来的朝阳打了个正着。
他本能伸手遮住眼睛,方才感觉到自指尖泛起一抹熟悉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延伸至心脏,而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逐渐适应周围环境,虞戈缓缓抬头眺望远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声感慨道:“活着,真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
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
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
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
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
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
“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
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出火星子了。
一下两下…当第四下的时候,那卡在房梁木上的菜刀终于脱靶,刀尖向下笔直坠落。
“啊!”
一声惨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虞戈抬头闻声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冯师傅满脸是血双手抱头半蹲着,而他身后不远处,一把沾血的菜刀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虞戈眼尖,立马就认出了这把菜刀,不就是王麻子丢的那把吗?
王麻子走过来一看,顿时也蒙了。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蓄意报复,用刀给姓冯的开了瓢啊!
冯师傅忍着剧痛,强行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刀,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身后手持斩骨刀的王麻子,以为是这家伙动真格了,顿时被吓得血色全无,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方才出门的厨子姓贾,他挑着两个空食盒悠哉悠哉的往回赶,老远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伙房门口。
“奇了怪了,咋个这么多人?”
贾厨子没有立马回去,他也猜到肯定是出啥事了,毕竟他走的时候,王麻子和冯大厨还在暗中较劲呢。
随手拉了一个看完热闹往回走的家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王麻子丢刀把冯大厨给砍伤了。
紧接着,伙房里有俩人抬着担架走出来,边走边挥手道:“让一让,躲一躲!”
贾厨子踮起脚尖这么一看,好家伙,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冯大厨,伤的着实不轻!
没过多久,伙房里又传来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两个彪头大汉押着被绑成粽子的王麻子走了出来。
“哎哟哟,该!让你瞎嘚瑟!”贾厨子朝着墙根子啐了一口,但他转念一想,脸色又徒然生变:“不对啊,姓冯和姓王的,一个躺下了,一个进去了,这谁给统领做菜啊?”
仔细一琢磨,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安南边塞一共剩下仨厨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了,那给统领做菜的活不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脑袋上了吗?
虽说这是个美差,一天就做两个人的饭菜,但两位统领之一,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个胃口刁钻的主。
在冯大厨之前,还有两个大厨专门给那位做菜,就是因为做的菜不符合那位的胃口,结果就被拿了脑袋!
想到这里贾厨子顿时遍体生寒,他伸手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子,抓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外跑,嘴上还在嘀咕着:“你个杀千刀的王麻子,害死老子了!老子可不想做倒霉鬼,赶紧溜!”
伙房里现在只剩下虞戈和那三位公子哥了,其中,那个叫子明的一直低着脑袋,虞戈早早的注意到他,仔细联想前因后果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昨晚子明兄应该是拿了王麻子的菜刀,结果鱼没杀成,反而被吓到,慌乱之中才将菜刀丢到了房梁上…
只能说是那冯师傅倒霉了,怎么好巧不巧的,菜刀就砸到了他脑门子上呢?
但这事也不是虞戈需要担心的,现在伙房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焦头烂额的事务官。
武朝的高级官员外调,一般都会配给事务官,直接负责照顾官员的日常生活。
说来也是巧,冯大厨直到出事也没有给两位统领做好菜,自然就愁坏了事务官。俗话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因为伺候不好了,太监是要先掉脑袋的。
尤其是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刁钻,这点事看上去很小,但还真有可能让事务官丢了脑袋。
“这可如何是好…”
事务官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慌乱,因为太过紧张,两只汗手不停的反复搓捏着。
虞戈悄摸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面黄肌瘦,两眼窝向内凹陷眼圈泛黑,一看就是常年饮食作息不规律的主。
这也难怪,毕竟都说那位难伺候,当了他的事务官,肯定是事事提心吊胆,处处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让那位拿了脑袋。
这时,有一跑堂的小兵进了伙房。
事务官一看连忙迎了上去,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开口就问:“咋样,人找着了吗?”
“没呢,各位大人都说这贾厨子送完饭就走了…”
事务官一听,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也幸亏小兵拉了他一把。
后者稍微清醒了一点,喃喃自语道:“姓贾的孙子精明着呢,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提前溜了…
我命休矣…”
事务官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伙房里剩下的四人,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桌子,指着虞戈四人,说道:“你们四个,谁会做饭?”
他们四个人都不傻,连忙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包括虞戈。
冷面修罗脾气古怪让人难以琢磨,但凡是接了这活,那就跟去了巡查队没啥区别,起码有八成概率是要交代小命的。
出门在外,人不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无数江湖客总结的经验。
奈何事务官明显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就相当于是溺水的人,哪怕手头上只能抓到一根水草,他都会死死攥住绝不松手。
“跟伙房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做饭?骗谁呢!”事务官扭头抄起一把菜刀,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三位公子哥,最后将刀架在了子明兄的脖子上:“就你了,今天你不会做也得做,不然我现在就削了你!”
三位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另外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惨叫,而被刀架住脖子的子明兄却一声不吭,就是脸色白的吓人,裤子也有点湿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事务官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多拉一个人下水,对他来说那是不亏。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算那位不来拿他们的脑袋,事务官也会先把这哥仨吓死,最后虞戈也是妥妥的没跑。
见死不救不是虞戈的作风,更何况这事自己也或多或少涉足其中,真的论起来肯定脱不开关系。届时那位统领随便一查,就会发现自己与内务府的纠葛,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虞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别逼他们三个,我会做,我来做!”
声音不大,却让四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眼睛里都带着一丝希翼。
事务官一把推开子明,随手丢了手中的菜刀,快步上前抓住虞戈的肩膀,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你会做,你做不好我就会被砍脑袋!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砍了你的脑袋!”
虞戈看了一眼三位公子哥,旋即面朝事务官点了点头。
事务官盯着虞戈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但他还是紧咬牙关,嘱咐道:“两位统领对吃饭要求不高,荤素汤和主食各一份,你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用心做吧。”
虞戈点了点头,事务官已经冷静了不少,之所以面色复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不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烧菜,二是拉自己下水难免让他心生愧疚。
“那我抓紧时间,三位帮我打把下手!”
虞戈麻利的系上围裙,并招呼着三位公子哥,那仨人明显愣了一下,虞戈又重复了一句,哥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打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事务官这么一吓,哥仨都明白,虞戈要是做不好,那四个人估计都得歇菜!
“对了大人,劳驾问一下,两位统领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系,有没有什么忌口?”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虞戈都忘了过问两位统领的喜好。
“啊,这个…平时都是冯师傅做,我也没尝过…”这下可把事务官给问住了,他一时语塞说不上来两位统领的喜好。
“那您说说,两位统领都喜欢重口还是清淡的?”虞戈换了个问法,事务官是行外人,估计连武朝有几道菜系都说不出。
“居中吧…”事务官支支吾吾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虞戈便指挥三位公子哥忙活起来。后者娴熟的刀法,让事务官眼睛一亮,心想这少年还是有点功夫的,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蒙混过关。
口味居中,虞戈选了京菜,顾名思义就是帝国统治中心京兆郡地区的传统菜系,而京菜之中的永安风味那可是虞戈的招牌菜。
永安风味尤其考验厨师对火候和用油的掌握,咸淡也是居中,属于众口皆爱的菜品。
有三个公子哥帮忙洗菜,节省了虞戈不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事务官要求的菜品便一一扩列整齐,装进了食盒里。
事务官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回头瞥了一眼虞戈,见后者面色无喜无悲,这才一咬牙出了门。
三位公子哥也各自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蹲坐在地面上,显然是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而后怕。
虞戈知道他他们仨在担心什么,便好言安慰道:“没事儿,真出了事,那责任也在我。”
三人中为首的子明兄,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刚与虞戈对视刹那,又连忙挪开目光,眼神中既有畏惧也有愧疚,更多的则是悔意。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内心的,四人在伙房里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虞戈却是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心中暗自嘲弄自己:当个缩头王八有什么不好,非要做出头鸟,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想通这一点,虞戈缓缓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又过了一会,伙房大门冷不丁的被人踹开,这让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三位公子哥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须臾,面无润色的事务官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虞戈,这才差异的发现,这少年正闭目养神,神态自然给人一种颇为老成的感觉。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事务官,不由对少年刮目相看,心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事务官而不是刽子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那位没有因为菜品不合口而拿了事务官的脑袋。
“大人,怎么样?”虞戈轻声问道。
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再没有得知结果前,任谁也不能真正放心。
事务官没有立马接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几眼虞戈,随后面露一抹复杂之色,就仿佛碰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虞戈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本能的抵触来自事务官的目光,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带走小九的红衣少女。
这是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
好在事务官只是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顿了顿,说:“冷面…咳,瘦统领没说菜的好坏,光说要见一见做菜的厨子。”
瘦统领就是出面冷面修罗的那位,安南边塞中没有人知道这位统领姓什么。当然,估计也没有人敢问更没人敢兴趣,如此俗称也算是保留了对上官的尊敬。
“要见我?”
虞戈一时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倒霉,三位公子哥中倒是有俩人长松了一口气,唯有子明兄在看了虞戈一眼后,便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对,要见你…”事务官也摸不准那位的意图,只得摆了摆手道:“收拾收拾就走吧…瘦统领的耐心一向有限。”
“好。”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戈已经听出了事务官的言下之意。
他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解下围裙后扫了扫衣袖,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干净利落,便跟着事务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虞戈听的心头一揪,本能的想到了那三位公子哥,想来他们三个就是老兵口中的“人质”。
“可这跟我没啥关系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而已,也没犯啥大事…”说话时,虞戈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呵呵,没关系?”张二狗又是一声冷笑,“上面说了这里是朝廷的断头台,既然是背地里悄悄处理人的脏地儿,那就必须有个刽子手不是?”
张二狗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一二。虞戈试探性的问了句:“您是说,瘦统领就是这刽子手?”
“嗯,不错,我是第一批戍边营的老兵,我刚来那会就见过当年太傅林浦的大儿子。
后来他老子被逼急了造反,他的大儿子因此被砍了头,这事就是刀疤脸做的!”
王二狗说完,仰头盯着屋顶,幽声道:“这些年死在刀疤脸手下的忠臣良将之后,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吧!”
虞戈也是颇为惊讶,原来老兵的辈分极高,还能在这穷凶极恶之地活到现在,现在他也有点明白,为什么胖头会认识老兵了。
可紧接着,张二狗突然靠近虞戈。黑暗中,虞戈甚至可以数清张二狗脸上有多少道褶子。
后者故意压低嗓子,声色阴冷,说:“你说他一个刽子手找上你能有啥好事?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虞戈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是神仙,自然也怕死。这时,虞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与张二狗说道:“他说,三天后的早上就去报道,是不是三天后就要…”
杀了我,这三个字虞戈没敢说出口,人总讲究一个忌口,咒自己的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三天后,扈从?等会,我想想…”张二狗面色一变,盘腿坐在炕边抓了抓蓬头乱发,“人老了这么容易忘事,三天后是什么日子来着…”
“哦,对了!”他一拍大腿,继续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三天后是灵虚山一行人回国的日子,这事早就在军营里传开了!”
“灵虚山,这又是什么?”
虞戈听的有些晕乎,面色泛白。他总感觉这些东西距离自己很遥远没有任何关系,却又隐约与他有着斩不断又摸不着的联系。
老兵刚想解释,扭头瞅见虞戈脸色不好,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伸手拍了拍虞戈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刀疤脸专门替朝廷办事,你又没得罪什么达官显贵,他是看不上你的。
估计这次就是真的没人了,才让你临时顶一下位置。”
虞戈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便强行挤出一丝笑,但他不会告知张二狗,自己其实是得罪了内务府,甚至是那位不能提名讳的圣人。
如果刀疤脸真是朝廷的刽子手,那么他突然将自己拉到身边做事,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张二狗不知这其中真相,他自知自己说的太重,吓到这个后生了,便收敛了几分语气,缓声道:“再说说灵虚山,咱们大周…啊不,现在应该叫武朝了。
要说咱们武朝的南派宗门,早在十年前就与回纥国灵虚山有过接触,无非就是两派宗门弟子之间互相走动切磋,讨论技艺嘛。
这一次,灵虚山一行六人回国,涉及两国邦交,刀疤脸纵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搞事,你也别多想,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待,肯定能平安回来。
到时候,说不定刀疤脸就会让你滚回伙房了。”
话虽如此,但如果对方真的想杀了自己,一出国界随便找个山沟沟就能把自己埋了,这一点虞戈心中明白。
“行了,也怪我说的太严重了,看把你吓得,要不这样吧…”张二狗又想到了什么,搓了搓手上的茧子,说:“三天后你就得出国界了,这外头可不比武朝,经常会碰到天灾和杀人不眨眼的回纥人。
老头子我啥本事没有,但避险和装死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我可以教给你。可别嫌弃丢人,必要时肯定用的上嘞!”
张二狗本想逗一逗虞戈,缓和一下气氛,奈何虞戈此时是真的笑不出来。见状,他也讪讪的笑了笑,咳嗽一声后,正色道:“开玩笑的,老头子我能活到现在,手上没个把功夫怎么行呢?
实不相瞒,老头子我也是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聚天地灵气为己用,自此可与普通人划分界限。修行公分两种,一种是为问道、求长生,第二种是为了破镜变强,成为人上人。
这是虞戈刚识字时,在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看到的。只可惜,当时只看了这一句话,就让老爹夺过书本,拿去垫桌子腿了。
不知为何,再次听到修行这两个字,虞戈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那个红衣女子带小九离开的那一天。
那场景每次在他心头浮现,都会有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徘徊:她走了,是因为你自己不够强大!
虞戈自问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打小便守着方寸之地,柴米油盐、算盘叮当响。
若说这辈子遇到的最美的一件事,莫过于在他五岁时,那个不靠谱的老爹领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用着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说:“哎,混小子,打今天开始,她就是你未来的婆娘了!
看看,你老子我牛批吧?给你找了个这么俊的!”
一见钟情可能不适合一个五岁的娃娃,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及十年来的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早就让虞戈在心底里认定,小九就是他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
执念也是欲望的一种,它就像是一把枷锁,将渴求、幻想和希翼捆绑在一起,越是内心坚定的人越是难以挣脱它的束缚。
此时此刻,虞戈也是这万千苦恼众生的其中一员。
他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活着。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希望能与心爱的人一起享受活着,但在无可选择时,他不会畏惧死亡。
并非是他想赢得最想要的人生,而是不想轻易向命运妥协、低头。
一念及此,他的心中多了一道坚定的声音:“无论身处怎样的世界,无论受到何种对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我都要认真的活着…
不负爱与自由,这是人人生来应有的权利!”
“我想学!”虞戈猛地抬起头,眼神坚毅眸光流转,即便隔着黑暗旁人也能看清,“请您教教我,我想学,我想成为修行者…”
我想成为红衣女子那样的人,不是为了抢,而是为了找回丢失的人,以及守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
张二狗张了张嘴没有接话,他总感觉面前的虞戈似乎突然变了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
就仿佛是雨后冒出的春笋,顽强不屈,又附有朝气。
“好。”张二狗难得正经的回了一个好字。
与此同时,在夜色的另一边,一道欣长的身影缓缓将手中的便条递到烛火前引燃。
火光微弱忽明忽暗,只能勉强驱散黑暗,照亮那人一半的面孔:一只如野兽般的眼,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便条燃烧的很慢,橘焰中隐约可见残存的数字:“虞戈,人情,难拒。”
“太不小心了,你这样做要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事后应该如何收场?”欣长身影幽幽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厌倦与无奈:“我来帮你收拾干净…”
三日光阴眨眼便过,期间,老兵张二狗的的确确教了虞戈一套修行的法门。
九州大陆,泱泱上国。从天降祥瑞、人开灵根时起,上至荒古遗尘,下至武朝今朝,多少先人前辈在刀耕火种中摸索出无数修行的经验,并将其编撰成书,留与后人拜读。
修行法门在修行界又叫秘籍,粗分上中下三等,张二狗教给虞戈的“兵伐决”,论品级只能是下下品,属于只能让修行者快速入门的级别。
但只要能成为修行者,虞戈便很知足了,他不贪心,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希望,就会有机遇。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踏上了修行这条路,有缘自然有机遇,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虞戈也会去争。
三天光景,虞戈借助兵伐决成功打通灵根,半只脚踏进了修行大道,成为了一名准修行者,既“识灵境初期”。
修行者从下到上,经过历代大能精简,粗分:识灵、凝元、融元、上元和天元五个境界。
每境又分初、中、后三大期,每期细分多少品级就需要日后详细考究,至少这已经是张二狗的知识盲区了。
虞戈这三天要做的,就是熟记修行口诀与方式,以及修行的意义和划分,据说这样做有助于日后对抗心魔,破镜提升修为。
当然,这对虞戈来说都是后话,眼前,当务之急是活着。
为此,张二狗还是将自己的看家本事:装死和避险,教给虞戈。并特意嘱咐虞戈,遇到大难事千万不要死撑,能避就避不要当出头鸟。
在张二狗看来,人要活着才有个盼头,做狗也比死了强。
以虞戈的年纪来说,此时修行着实晚了一些,好在似是命中注定,这兵伐决就是为了给他这一类人量身定制的。
虞戈已经能够做到吸收天地灵气,但光知吸不知道吐是不行的。这也是成为修行者后的第一关,多少人光进不出,最后憋死肚子里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为此,张二狗特意安慰虞戈:“没事,你算是很有天赋了,三天就能打通灵根吸收灵气,要知道,老头子当年也用了小两天的时间呢。”
虞戈不知道张二狗是说的大实话,还是在吹嘘,只是注意到张二狗说话间,一只手背在身后搓了老半天。
“放轻松,深呼吸…”虞戈伸手拍了拍脸,吐了口气儿:“没事的,你能行,小九还在永安等着你呢!”
虞戈一咬牙,伸手推开眼前的房门,这里头住着的正是那位出面冷面修罗,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刀疤脸。
“滚出去,敲门!”
虞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忙灰溜溜的跑出来关好门,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太紧张,乱了分寸,事都不会办了。”虞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角,“平常心,平常心…”
他再次深呼一口气,停顿片刻,然后伸手敲门三下:“大人,按您的吩咐,小民恭候您的差遣。”
须臾,什么都没有发生…
虞戈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以至于门内的刀疤脸没听到?
他刚在心头犹豫,要不要在喊一遍,却突然听见房门被人从里面踹开。
砰的一声,惊的他心跳骤停,然后剧烈加速,扑通扑通乱跳,声音一清二楚。
迎面而来的是一套行头,直接砸在了虞戈脸上。
刀疤脸丢给虞戈后,有些诧异的看了虞戈一眼,但仅此一眼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丢下一句话:“换上,去城门侯着。”
“诶…诶?”
虞戈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单手摁住刀柄健步远去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行头,停顿片刻,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开始套衣服。
就刀疤脸这行事雷厉风行的态度,自己要是拖了后腿耽误了行程,回头不用出边塞担心回纥人的马刀,铁定先让刀疤脸以延误军机的罪名给砍了。
匆忙换好了行头,是一身黑色劲装,属于习武服的一种。只是这身衣裳一看就是旧的,不少地方都洗的泛白了,套在虞戈身上也有点松松垮垮的。
无奈下,他只得撸起袖子和裤腿,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干练一些,然后忙往城门方向跑。
快到城门了,方才追上了刀疤脸,虞戈心中暗惊对方的脚力,分明是用走的,却比正常人小跑还快,看样子刀疤脸的修为深不可测啊。
他连忙低头跟在刀疤脸身后,既然已经是扈从了,就必须有个主次之分。
差十来步到城门,虞戈稍稍抬头瞥了一眼,安南边塞城门大开,外头集结了一队百人规模的队伍:人人腰中配刀,手持长枪,枪头系着一点红缨,身着黑袍并裹有一层红色甲衣。
武朝虽然尚黑,但行军打仗为了分辨己方士兵,因此武朝的甲胄一般都涂有颜色鲜明的红色,以方便混乱中有个辨识。
队伍中有一匹无人乘骑的宝马,一打眼看上去就让人联想到“英姿勃勃”四个字。
虞戈在笨也知道,这就是给刀疤脸准备的,连忙小跑几步上前,半蹲着身子双手合并手心朝上放在身前。
刀疤脸什么也没说,踩着虞戈的手上马,然后于马背上静静坐着,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城门内,似乎是在等人。
在安南边塞,两位统领就是土皇帝,更何况刀疤脸又是出了名的一尊瘟神。虞戈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能让刀疤脸如此卖足面子。
塞外罡风四五道,风声凛冽,打在脸上宛若刀割一般的疼。刀疤脸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上百号士兵便只能陪着受罪。
虞戈冻得脸颊生疼,两边各自挂着一坨高原红,却不敢伸手去揉。不得不吐槽,边塞的军备对保暖这一块很不重视。
所幸,一盏茶的功夫后,刀疤脸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只见城门内缓缓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名头戴毡帽的少年,车前只有一匹健硕黑马,两旁分布三名随从。四人全都腰佩马刀,皆是清一色的少年郎。
不过,只要仔细打量几眼便能发现,这四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相貌,都不是武朝的人。
武朝疆土辽阔,光是地区就分关中、关东,甚至是淮南和漠北等共计十三个区域。武朝虽然人口分布区域多,但人们的相貌都大致相同。
这四人肤色偏白,鼻梁稍高,明显是回纥人的面部特征。张二狗说过,今日共有灵虚山六人回国,也就是说,马车还有两个人。
马车驶出城门,驾车少年一抖手中马鞭,那匹黑马便乖巧的停在原地。少年扫了眼四周,随后嘴角一敛,伸手拉低帽檐。
武朝与回纥始终是异邦关系,驾车少年对武朝人有偏见实属正常。
“青阳道长,我们可以启程了。”刀疤脸终于开了尊口,似乎他说话向来简单明了直奔主题,没有任何阿谀奉承。
“劳驾将军。”车内传来一道女声,其声音温煦,应该是位处事不惊的中年女子。
早就听张二狗普及过八卦,这些从灵虚山来武朝南派行走切磋的回纥人都挺讲究,知道入乡随俗便起了个中原法号。
按回纥人那边的称呼,这青阳道人至少也是个萨满级别的人物。
“启程!”刀疤脸驱马走在最前面,百名士兵分成两拨人护在灵虚山一行人前后,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出任何岔子。
队伍开拔不久,虞戈回头看了一眼,无意间瞥见有一只纤纤细手撩起马车的窗帘,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一切。
双瞳剪水,顾盼生辉,肯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同时也是灵虚山一行人中的最后一位。
没过多久,行军队伍便途径了两处前哨站,随后,队伍最前方的两名旗手打出红白两面旗子,正式踏出国界,向回纥国境内出发。
这也是虞戈第一次踏出武朝国界,脚下是武朝与回纥的边界线,也就是中立的无归属地区。
除了正中间人工开造的官路外,放眼望去两边都是荒芜的山地,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沟壑,几乎没有任何植被。
如此寸草不生之地用来做国界可谓是浑然天成,老兵们都称这里为乱石岗。
虞戈总是不间断的抬头观望,这种峡谷地形尤其危险,一但上面有人丢个石头,地下的人那就是砧板上的肥肉,只能站着挨刀子。
张二狗也特意嘱咐过他,万一途径此处出了事,不想脑袋被砸的稀巴烂,就赶紧在两旁的峭壁上找个向内凹陷的地儿躲好。
不过直到队伍通过了乱石岗,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着实让虞戈松了口气。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打在队伍最前方的两面红白旗子,分别代表武朝和回纥,相当于是提前打过招呼:这是两国邦交,不要误伤。
有了这两面旗子,即便回纥人再怎么不老实也得看自家人几分薄面,起码不会在明面上作妖。
走出乱石岗之后,队伍正式踏进回纥国境内,周边总算多了些植被覆盖,温度也明显回升不少。只是头顶依旧笼罩着几分阴霾,让人始终无法窥探天空的真正模样。
行至此时,周围豁然开朗,除了远处隐约可见模糊轮廓的重山叠岭之外,最让人震撼的莫过视野尽头,有一座险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光是远远看去根本无法估测山峰的真实高度。
那便是灵虚山,回纥七大部族中最为古老民族的发源地,放在今天相当于回纥国的国教,是回纥国内培养修行者的重要圣地。
虽然眼下能看到那座山峰,但实际上想要走到山峰脚下还需要很长一段路,涉及回纥国国事,外国人自然是不能入内的。
安南的百人护送队,需要前往回纥国指定的地点,然后由对方派人进行交接,任务就算完成了。
行至晌午时分,走了一上午的脚程,队伍早已是人疲马乏,恰好走到了一处湖泊附近,刀疤脸便下令让部队驻扎在湖边休息。
一听说终于可以休息,士兵们再也绷不住架子,三三两两结伴在湖边找地方坐下补充粮食,一些马匹也需要补充草料。
张二狗早就提醒过虞戈,尽量远离刀疤脸,但此时虞戈身为扈从,还是决定去给刀疤脸的坐骑喂点精饲料补充体力,毕竟宝马良驹异常娇贵需要特别照顾。
然而虞戈只找到了刀疤脸的坐骑,却唯独不见刀疤脸,前者也没当回事,认为可能是对方找地方休息去了。
虞戈牵着马来到湖边,给马匹补充精饲料与水分后,便放它在湖边散步吃点嫩草。趁着这会功夫,虞戈连忙在湖边洗了把脸,将这一路走来堆在脸上的风尘淘洗干净。
随后简单的吃了点随军的干饼,虞戈把马拴在树边,整个人靠在大树下,双手抱头眯了会眼睛。
已经是六月份了,料想永安那边正是酷暑炎热的夏天,也不知小九怎样了,有没有吃到她最喜欢的西瓜冰饮?
阵阵吆喝声打断了虞戈的思绪,原来是午休结束了,士兵们正在招呼同胞拔营启程。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看着盘踞在上空的阴霾,叹气道:“应该是吃不到的,毕竟这是虞氏独门秘制啊…”
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那个与他相隔了万水千山,让他朝朝暮暮心中牵挂的人。
如果有可能,虞戈恨不得展开双手化为羽翼,乘风之上冲破这头顶的阴霾,看一看它背后的天空与永安相比,究竟哪个更美一些。
不过答案他早已心知肚明,即便所经之处是人人向往、称赞的仙境,但在虞戈眼中,那也不及陪伴在小九身边的半刻光阴。
起身伸了个懒腰,解开栓绳,虞戈牵着马匹准备往回走,却在无意间瞅见不远处的湖畔边蹲着一抹倩影。
光看打扮和身材,肯定不是五大三粗的军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到他附近的。
对方有极大可能是本地的回纥人,毕竟他们已经进入了回纥国境内,碰见一两个回纥民众也不足为奇。
见对方穿着束身黑袍,虞戈牵马上前,想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奈何身后的马儿突然顿住,蹄子反复践踏地面,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他连忙伸手轻抚马面,在一转头,那蹲在湖畔边的倩影正转过身看向自己。恰好此时有一道清风拂过,颇为俏皮的掀开了那人的兜帽,露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与一头乌黑秀发。
注意到那双颇为灵动的明眸,虞戈想起刚出安南边塞时,那只撩起了马车窗帘的手。她是灵虚山的人,也是坐在马车里的第二个人。
“呃,我们启程了!”虞戈一拍脑袋,两指并拢,比划了一个走的手势:“你能听懂吗?我们…要走了…”
回纥人也有自己的语言,只是虞戈显然是忘记了,灵虚山一行人在武朝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连一句汉语都不会呢?
少女歪了歪脑袋,小嘴微张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二人齐刷刷扭头看去,正巧瞅见有一武朝士兵步伐踉跄的走出湖边树林,一头扎进了湖畔,在他身后插着一根羽箭。
敌袭!
随着第一个士兵惨死,湖边的树林中突然射出大量羽箭,箭矢破空而来,尖锐的声音宛若催命的死神,让人汗毛炸立。
“危险!”
虞戈本能冲到少女身旁,一把将少女扑倒在地,只听哆的一声,少女原来站立的位置上多了一根斜插在地的羽箭。
“好险…”虞戈瞥了一眼身后的羽箭,突然感觉胸前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低头一看,原来是被自己扑倒在地的少女。
他方才意识到此举颇为不雅,火速站起身来,脸色红润如被火熏过一般。虞戈又朝着少女伸手,后者愣了一下,但还是借虞戈的手站起身。
来不及过多解释,虞戈连忙蹲下身子示意少女踩着他的手上马。
早就听张二狗说过,回纥人弓马娴熟,在进攻之前会以羽箭消耗敌人,往往在箭雨过后,成群的马队会让他们的敌人为之绝望。
虞戈刚刚照顾少女上马坐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尖锐又悠长的哨声,紧接着,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着,马蹄的轰鸣声愈演愈烈。
突然杀出的回纥人马队,让武朝士兵不知错所,敌人的马刀很快便冲散了仓惶集结的武朝军队。
虞戈注意到,已经有回纥人骑马向这里赶来,他来不及思考刀疤脸去了哪里,纵身上马抱住少女,握住了缰绳。
翻身上马之后,虞戈这才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问题:他不会骑马!
不远处的回纥人骑手已经发现了他们,并朝着这里赶来。虞戈连忙两腿夹紧马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可无论虞戈怎么鼓动,这马儿就是不肯动弹。
被虞戈抱住的少女悄悄抬头扫了一眼,见到对方的窘态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颗洁白的虎牙。
少女伸手拍了拍马儿的脖子,胯下的马儿便突然迈开蹄子,虞戈猝不及防向后倒去,本能的抱紧了少女。
险些闹出笑话,不过这马儿总算是跑起来了,虞戈稳住身子,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看去,只见武朝士兵已经被回纥人的马队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而那黑色马车上的驾车少年正手持马刀将一名敌人砍翻在地,其他三名随从也死死的护在马车周围。
奈何敌人实在太多,即便四名少年身手再好也逐渐感到压力。
就在这时,黑色车驾突然炸开,有一青衣道人凌空跃起。她手持一柄细剑,人尚在空中,却已有三道青色剑气落地。
三道剑气落地后,立马掀起道道气浪,周围数十名回纥骑手躲闪不及,被恐怖的气浪淹没。
虞戈看的真切,这青衣道人应该就是刀疤脸说的“青阳真人”,对方修为不俗,实力更是恐怖如斯,杀人就如割草一般。
他想控制马儿奔向青阳真人的方向,奈何马儿不受他控制,一股脑儿的向前狂奔,而身后也有三名回纥骑手紧追不舍。
误以为坐骑失控的虞戈,此时除了后悔和害怕之外,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灵虚山一行人也是回纥人啊,为什么回纥骑手会袭击他们,双方还大打出手?
但既然回纥人连自家修行者都不放过,那虞戈只能肩负起保护眼前少女的重担。他硬着头皮紧握缰绳,任由马儿将他二人带进一片树林中。
幸亏这匹马是良驹,又被虞戈照顾的很好体力非常充足,所以身后的三名回纥骑手不但没有追上二人,反而越追越远。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马背上的少女灵机一动,两腿突然夹紧,马儿就跟收到了命令的士兵似的猛地停住。
马背上的虞戈来不及反应,抱着少女一同向前飞了出去。在即将落地时,少女突然反手抱住虞戈,腰间发力裹携着虞戈一起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停顿片刻后,又继续朝着前方狂奔。
混乱中,虞戈本能的翻过身,却突然感觉身下触感格外柔软,低头一看,又是那名少女。
本着男女授说不亲的思想,虞戈本能的想要起身道歉,却被少女一手拽住身子,另一只手则堵住了他的嘴巴。
这双手既柔软细腻,又如玉般冰清润泽…
少女面色一红,强忍着羞涩,轻声说:“不要动,有追兵!”
虞戈身子一僵,哪里还敢动弹,眼睛直勾勾的透过灌木丛看向后方。不过多时,便有三名回纥骑手从此处经过。
言尽于此,意思十分明了,就是说以小九的姿色,虞戈是配不上的。在李珏看来,整个永安城内,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有资格,能配得上这位天仙儿。
似是信心十足,李珏把玩着手中折扇,面带一抹自信的微笑,静候美人佳音。
小九与之对视,不同于剑客,这一次她看了很久,并且十分认真。
一旁的剑客抬眼斜视对方,心想这就动摇了?到底是自持清高,为抬高价码罢了!
“承蒙公子厚爱,小民诚惶诚恐,但请恕民女难以从命,因为…”
话未说完,小九垂下目光看向虞戈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背,继续道:“小九此生,非他不嫁。”
虞戈听的心头一暖,更加坚定的护在小九身前,在他看来,对方也是值得自己倾尽一生去守护的人。
闻言,剑客眉头一沉,李珏脸上的笑更是直接僵住。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因为永安城内几乎没有女人会这么果断的拒绝他。
“这个回复过于草率了,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十倍,甚至是百倍…”
万般无奈下,李珏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只见他面带几分诚恳,似别有一番痴情夹杂其中:“外面的世界不比这小小的酒肆精彩,我乃当今圣后的亲外甥,小姐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莫非,小姐甘心一辈子生活在这小小的酒肆里,受困于这一方之地不成?”
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摒弃现在拥抱未来大好前程,权衡利弊如何选择,还需要去犹豫吗?
虞戈也听的有些愧疚,小九天生丽质,在外人看来,她跟在自己身边的确是受委屈了。
可无论李珏扔出了多么诱人的条件,小九却再也没有接过话,而是低头继续拨动着算盘。
“方才那些人我都记着,回头把账要回来,这个月超支太严重。”
这是小九对着虞戈说的,后者还没晃过神来,直到被她看了一眼,这才应了一句:“哎,晓得了。”
李珏听着二人稀松平常的对话,一张英俊的脸皮都在剧烈抽搐着。他不明白世间怎能有这种奇女子,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竟心甘情愿的过清贫日子。
李珏有些不甘心,堂堂天后的亲外甥,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酒肆女都拿不下。
这若是传出去,岂不遭他人耻笑?
他嘴角微张,还想多说点什么,再不济直接动手抢人也行。
可就在这时,有一家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来到李珏公子身旁轻声耳语。
虞戈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看到李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那家奴斥责道:“混账,没看见我在忙吗!什么人来了,还需要我…等会,你说谁来了!”
李珏面色一紧,揪着那家奴的衣领质问:“你可看仔细了?”
家奴拼命的点着脑袋,看那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见状,李珏一把推开家奴,回头看了小九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东西,有不甘心,也有意味深长,更夹杂着几分忌惮…
虞戈没有看错,常年与形色各异的人打交道,有时仅需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对方此时的心态。
李珏在忌惮?忌惮谁呢,莫非是小九?
虞戈摇了摇头,打消心中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九是在他幼年时,被一个客人寄居在酒肆内的。
虞戈记得很清楚,小九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叔叔陪着,后者做生意赔了钱,还得罪了不少人,险些被仇家找上门。
为了不让小九受牵连,他只能替小九做主,拟了一份婚约。以小九长辈的身份与虞戈那不着家的老爹,定下了这一门娃娃亲。
随后二人在同一屋檐下长大,时间一晃就是十年。因此虞戈很确定,小九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普通人。
可李珏的眼神的确藏着几分忌惮,最终,他一拂衣袖,冷哼一声:“我们走!”
那剑客是最后一个出门的,他走出酒肆前,还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并轻叹一声:“有些机会稍纵即逝,也许只有等你人老珠黄之时,才会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
剑客走后,虞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面带几分愧疚,转头对着小九说了一句“抱歉。”
“为何道歉?”
虞戈摸了摸鼻尖,讪讪的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是绝对会过得更好。”
小九听了,细长的柳叶眉微皱,虞戈知道这是对方不开心的表现。
他连忙摆手解释,手舞足蹈,却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
见状,小九无奈摇头,眉头却是渐渐舒展,语气平和道:“莫要觉得你对不起我,这样的日子并不坏。
日图三餐,夜图一宿…居常之安,我觉得挺好。”
虞戈听了有些感动,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一道声音领先他一步:“好一个居常之安,杳儿姐,十年不见,你变了。”
这明显是个女声,其娓娓动听宛若玉石之音,只是声色微冷,还夹着几分嘲弄。
虞戈扶了扶脑袋,心想今天是咋了,当真是诸事不宜,又是哪路“神仙”要踏这间酒肆的门槛儿?
正在虞戈苦恼之际,但见一女子着一身红裙出现在酒肆门口。
无论是修长粉嫩的脖颈,还是那销魂夺魄的细腰,亦或是那张足以惊艳世俗的脸,都让虞戈瞬间明白,什么叫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用这首古人诗来形容此女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女子双手插于宽大袖口中,眸光绕过虞戈露出一抹浅笑。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红衣女子与一身素装的小九。
二人各有千秋,只在伯仲之间…虞戈在心中暗自对比。
女子眉头微微上扬,面带几分得意,迈开步子的同时,朱红色的唇微启:“好久不见——”
最后一个见字拖的老长,因为女子迈开步子时,竟被酒肆的门坎儿绊住,身子一个趔趄,自然拉长了尾音。
直到这时,虞戈提醒的声音才姗姗来迟:“小心脚下…”
女子稳住身子,扭头气鼓鼓的朝着门坎踢了一脚:“什么破玩意儿,地方不大,门面挺高!”
这分明是个弱女子,却一脚将酒肆门坎踹了个稀巴烂,虞戈声音一顿,自然看得出这也是一位修行者。
“是你眼界太高罢…”
小九回了她一句,清冷淡漠的神色里却多了三分不安,就连目光也带着许些凝重。
虞戈以为是她有些紧张了,便握住小九的手,这才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冷。
他心中一揪,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感受到指尖温暖细腻的触感,小九这才收回视线,对虞戈报之一笑,虽然这笑容有些牵强。
红衣女子此时也消了气,抄着手走进二人,斜着一双美眸扫了一眼虞戈,“这就是你选的男人?品味很差暖!”
小九没有回她,只是躲在虞戈身后,一双黑瞳冷冷的注视对方。
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虞戈鼓足勇气,对上红衣女子,问:“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想来是初次光临小店。
请问,你是住店还是要吃酒?”
“哈?”
红衣女子一愣,眯着眼看向虞戈:“你是个笨蛋吗?”
随后,她用一种极为鄙夷的态度,对小九说道:“你的品味真不咋地,这男人不但长的不好看,还是个傻的。
莫非,他看不出来我是来抢人的吗?”
抢人?
虞戈本能的后退一步…
见状,红衣女子眉角一抽,没好气的补了一句:“不是抢你,是借你的准新娘一用,事后必当奉还…
只不过,是生是死,我就不能保证咯。”
提及生死这等让人忌讳的字眼,红衣女子却说的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她眼里只如草芥一般,这让虞戈心底泛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不知为何,他就是确定红衣女子没有开玩笑。
虞戈还想多说什么,却见红衣女子不耐烦的伸手并指一点,正中前者的喉结。
他只感觉喉咙处有些胀痛,还伴有一阵灼热感,就仿佛吞了块烙铁一般。
紧接着,虞戈诧异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说话了。
“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红衣女子拍了拍手,扭头看了一眼神色冷若冰霜的小九,邪魅一笑:“哎哟,吓死人了,放心,我只是暂时封了他的喉咙。
另外,是那位要见你。”
在听到红衣女子所说的“那位”之后,小九的脸色明显多了七分苍白,虞戈还是头一次见到小九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
她的身体瞬间绷的笔挺,然后从虞戈的掌中抽出五指,分明脸色极差神色慌张,却还是走出了柜台,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虞戈伸手拉住小九的衣角,他很想大声喊一句“站住,不许你带她走!”
但是他做不到…
虽然拉住了小九的衣角,却只是令其身子一顿,随后回眸对着虞戈露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笑。
虞戈读懂了这层笑的含义,是生死离别!
直觉告诉虞戈,如果今天让小九跟着那女子离开,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了!
不要走!
虞戈上前一步,伸手抱住小九,可他张开了双臂用尽气力,就是无法拥抱面前对他苦笑的小九。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在了他与小九之间,纵然身近咫尺,却仿若相隔着一方世界。
“哎哟,感动死人了。”
红衣女子回眸一笑,那笑分明足以倾倒众生,可此时落在虞戈的眼里,却比传说中的罗刹还要可怖。
“退!”
红衣女子笑够了,伸手一挥火红色的衣袖,虞戈便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
轰的一声撞到了柜台前,刺骨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恍惚之中,他看到小九想要冲过来,却被红衣女子一句话制止了。
“那位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老人家向来缺乏耐心!”
话音刚落,小九身子一顿,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虞戈昏迷前的最后一眼,透过酒肆敞开的大门,他看到一身素衣的小九上了一辆马车。
那是一辆黑色的车轿,车身以及窗帘上印有血红色的朱雀图案,由四批枣红色的大马驱使。
…
长乐宫主殿中,小九立于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一身素装与主殿内的青砖碧瓦、雕梁画栋格格不入。
接她入宫的是内务府总管,幼时与她见过几次,算不上是玩伴。
虽是受命入宫,但想接近女帝,一番盘查审问是躲不了的。当小九站在长乐宫的大殿内时,已经是下午巳时。
在这期间她滴水未进,脸色难免有些苍白,嘴角血色淡然,但即便如此,她也立的十分笔挺,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多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步伐平稳轻盈,应该是一位内敛沉稳的女人。
小九本能的回过头,看到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后,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顿时血色全无,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即便十年未见,但这张脸小九这辈子也不敢忘记,她便是当今天下最尊贵同时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
“罪臣之女茳杳,叩见陛下!”
中年妇女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淡淡的回了一句:“起来吧。”
“喏!”
作为古今第一位女皇,女帝与外界传言的形象有很大区别。
有人说,女帝平日里穿的衣裙都是由金丝珠宝织成的,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可事实上,她只是穿了一件略显华贵的衣裙,就连发髻上也只插着一根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木簪子。
“叫陛下显得生疏了,私下就叫奶奶吧。”
言罢,她突然叹了口气儿,似乎是在感慨岁月不饶人,一不留神,孙女都已经这么大了。
“罪女不敢!”
小九再次叩拜下去,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她在害怕。
“朕命令你这么叫!”
女帝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挑,小九便自己抬起了下巴。
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些相像,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女帝不禁感慨:“不错,九个孩子里,就属你长的最像澈儿。”
“你恨我吗?”
女帝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小九眸光一颤,旋即轻声应道:“回…奶奶,小九不恨。”
见状,女帝突然笑了,“不错,还和小时候一样听话,所以我才先让人把你接回来。”
接回来?
茳杳面露困惑之色,在她看来,这辈子注定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平平安安清贫一生,二是被女帝某天想起来,然后斩草除根。
接自己回宫,这是茳杳想都不敢想的,因为这只能代表一件事…
曾被女帝贬为庶人流放吴地的太子茳澈,茳杳十年不见的父亲,也要重回东都永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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