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穿透素色的亚麻布窗帘。
这些天秦君誉一直在偷偷画着什么,每当我走近又遮住画布,假装若无其事。
我轻手轻脚地走下楼。
他匆忙去遮画架,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好举手做投降状:“我本想等到你生日的那天。”
亚麻布滑落的瞬间,我怔然地看见了他笔下的自己。
画中的少女透出破茧新生的无尽勇气,身后展开的蝶翼上,每一道伤痕都被填进了金粉。
画布衣角别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他笔锋隽秀的字迹,“裂痕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我眼眶一酸,突然回身抱住了他。
秦君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衬衫传过来,我听见他急促如擂的心跳。
“云云,我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他安静地抱了我半晌,忽然说,“我当时想先慢慢靠近,再向你做少年人青涩稚嫩的表白。
但后来……”他声音低落下去,“你却再也没回来。”
“这些年,我在 A市的每一场画展寻找你的影子,可是也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直到有一天……”他低下头看进我的眼睛,嗓音低沉缱绻:“我在巴黎双年展,一眼认出了你的画迹。”
“顺着那个和你小名极为相似的署名,我找到了你的互联网账号,终于单方面续上了联系。”
我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下来,洇入他的衬衣。
“我很爱你,云云,”我听见他说,“愿意嫁给我吗?”
秦君誉的求婚没有鲜花与钻戒,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十七岁的我躲在棠苑的旧画室里,鼻尖沾着颜料,手里捏着半颗糖炒栗子。
照片背面是他新写的一行字:“我此生的春天,从这一刻开始。”
我捏着照片又哭又笑,被他珍而重之地拥入怀中。
“婚礼想要什么样的?”
他吻去我眼角的泪,“中式的?
西式的?
或者我们……私奔去冰岛?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看极光。”
“私奔?”
我仰头看他。
“嗯,”他眼中盛着细碎的光,“像当年一样,我带你逃课去买糖炒栗子。”
我向前靠进他怀里,“好。”
“我们一起私奔吧,去世界的尽头。”
三个月后,我们在冰岛黑沙滩举行了婚礼。
没有宾客,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有极光在墨蓝夜幕中流淌。
秦君誉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单膝跪在火山岩上,珍而重之地为我戴上戒指。
“我向你承诺,”流动变幻的绚丽极光落进他眼底,“天塌下来,我永远替你担着。”
我俯身吻住他。
远处传来游客们的歌声。
极光把纯白的婚纱印成星空的颜色。
那是我破碎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春天。
婚后的那段时日,我的每一幅新作都会预留一道裂痕,然后由秦君誉将其填补成璀璨星河。
艺术评论家说这是“伤痕美学”,只有我们知道,那是永不愈合的骄傲。
某日在画室整理旧物,我翻出了一张铅笔小像,一看就是某人小时候在画室对着我偷偷画的。
秦君誉笑着倾身过来吻我的颈侧。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好。
当年蜷缩在画室一角哭泣的女孩,终于等到了穿过荆棘来牵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