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大熙薛定谔的其他类型小说《他们做梦,我掉马:大熙薛定谔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夜灯碎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听到‘国师’二字,明和郁顿时失去了好奇心——珩王殿下这会儿出宫自然有要事等着办。绝不可能是因为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姬疑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没有吧。明和郁抓着房梁翻身跃上,想到今晚仍然是个不眠夜,她叹了口气,拂去祠堂梁上的脚印灰泥。感觉这次被抓住,她和姬疑必有一个得死在床上。隔着百年不清理一次的蛛网,扫过身下正对门口的牌位和长明灯,明和郁慢条斯理拍掉衣摆上的灰。脑子里还翻滚着各种不合时宜的念头。姬疑——虽然看起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只要见过虞潇这个松弛感的天赋型选手,姬疑一定是春秋殿那群人里最难搞的那个,明和郁对这一点的定论从未改变。姬疑在第一世完美创造明和郁最大的心理阴影这件事就不说了。姬疑有病,有大病。一个人欺负他,他...
《他们做梦,我掉马:大熙薛定谔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听到‘国师’二字,明和郁顿时失去了好奇心——珩王殿下这会儿出宫自然有要事等着办。
绝不可能是因为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姬疑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没有吧。
明和郁抓着房梁翻身跃上,想到今晚仍然是个不眠夜,她叹了口气,拂去祠堂梁上的脚印灰泥。
感觉这次被抓住,她和姬疑必有一个得死在床上。
隔着百年不清理一次的蛛网,扫过身下正对门口的牌位和长明灯,明和郁慢条斯理拍掉衣摆上的灰。
脑子里还翻滚着各种不合时宜的念头。
姬疑——虽然看起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但只要见过虞潇这个松弛感的天赋型选手,姬疑一定是春秋殿那群人里最难搞的那个,明和郁对这一点的定论从未改变。
姬疑在第一世完美创造明和郁最大的心理阴影这件事就不说了。
姬疑有病,有大病。
一个人欺负他,他会把这一个人的全家都报复一遍;一群人欺负他,他会提刀把这一片地都犁一遍。
当年姬疑被四个国家联手灭族,他就干脆让所有人跟他一样家破人亡,让战火烧遍每一寸土地,让天灾、疫病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头上。
知道春秋殿一直把她当宿敌看,明和郁也一直都很想说,你们懂什么叫宿敌?
明和郁重生九十八次,姬疑能捅她九十九刀。
这次,姬疑开始爬上床跟她玩新套路。
‘吱呀——’
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明和郁眼前一花,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门外闪进屋里,在背合大门的同时扫过屋内陈设。
然后眼睛就定在牌位上动不了了。
哈。明和郁无声一笑,她就知道,无论哪个春秋殿的人来了,看见这个牌位都得被硬控。
知道皇十七女明厌歌的父君元贵君的名讳是元梦笙,怕是已经把明厌歌查个底儿掉了。
她只提了一句‘某皇女’。
不知道是从七十九次轮回开始,还是直接从九十四次轮回开始窥探的呢。
应该是后者。
是一世一世的看过,还是只看了第九十四次呢。
依然是后者。
看着潜入敌人老家探查的虞潇将供桌上的牌位一张张数过,试图把这些名字都记住的样子。
明和郁眼中倒映着琉璃长明灯中的火苗,流露出浓浓的冷漠厌倦。
从知道命运的那一刻起,未来就此凝固,成为堆叠在恶意深渊里数万颗黑晶的其中之一。
发生诡异现象的这一世又会有哪里不同吗?
哦。
说不定会死出新花样。
这是需要记录的新情报。
……明和郁不由自主从脑中调出需要清理的废料。
一些是过去的‘不眠夜’里,被潮热浸红的眼尾和朦胧黑眸中的涟涟泪水。
一些是会哭着喘着颤抖着,吐露出的名为‘爱’的疯言疯语。
‘不要让我独自一人’
‘不许厌烦我更不许丢掉我’
‘我要是未婚先孕,你会从陛下那里把我抢来吗?’
明和郁记得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吹灭蜡烛后,只有窗台有几寸微光照见。
明和郁掌下托着劲韧瘦削的腰肢,透过交缠的发丝,总喜欢在特殊的地方做不合时宜的事的珩王殿下正看着窗外吹落的洁白梨花发呆。
被潮热冲散神思的姬疑勉力支着桌子不滑下来,缠满红丝的指骨一下一下磕着桌沿,暂时没空管她。
但也还是姬疑,一句话把她惊得直打哆嗦,埋头在他胸前,让他不能再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比姬疑矮,向来不会刻意去看他的眼睛,此刻——
更不敢看了。
她怕她笑出声来。
如果她告诉姬疑,先灵之体无法为任何人孕育子嗣,姬疑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她再用这一点把人丢掉,姬疑又会怎么做?
明和郁弯了弯唇,忽然很好奇。
没有‘爱’,姬疑会主动去死,为她减少些麻烦吗?
……肯定不会。
明和郁懒洋洋做出口型,得出这个答案几乎不费什么脑子。
国师大人心心念念希望亡国的大熙刚迎来一位准备将它送上另一个高峰的帝王呢。
把这个‘秘密’当作餐前小菜吧。
在处理掉不安定因素前,让她看看一个没有‘爱’的…仙人,是什么样子。
一定很有意思。
明和郁支着下颌,自顾自无声笑起来。
坐人灵位头顶满脑子废料准备阴人的珩王殿下闷头直乐,下面的虞潇已经速记了全部名字,准备检查祠堂里其他地方。
忽然,她一顿,门外似乎有动静。
虞潇屏住呼吸去听,旋即,她转头翻上供台,小心地藏在幕帘后。
灵位们:……
现在不是只有珩王缺德。
只能说,除非林知菁是第三个缺德到在供桌底下挖密道的人,否则她一定不会被发现。
虞潇暗暗给自己点赞。
门外的脚步声清晰起来,祠堂潜入今日第三位客人。
说是潜入也不对。
祠堂里前两位客人同时打量着年轻人。
这位的态度可比她们坦然多了,虽然贴着门进来的样子鬼鬼祟祟,拖着步子身形打晃,对祠堂的环境也很陌生。
但她给牌位们点香的熟练像是已经给逝者供了好一阵的一日三餐。
“人间不值得啊,恳请各位看我心诚捞捞我。”年轻人脸上写满苦大仇深,“先贤们啊,你们都栽这了,我一个炮灰也不指望大富大贵,高低让我寿终正寝行不行?”
年轻人捏着香拜天拜地,一边求天地神佛保佑,一边把自己也絮絮叨叨给神佛先人们听听,试图通过卖惨把自己介绍给天上地下各部门。
“我还算好运,死的时候是个女人,现在还是个女人。普普通通,不赶那个女穿男的潮流就挺好。”
“不用生孩子啦哈哈咳咳…家里还有点闲钱,就算我不会做买卖,只要不乱创业就能吃喝不愁。”
“哦,就是换了地方还要考公,跟我死前的规划差不多,需要紧急加练毛笔字。”
“考不考得上……嗐,现在条件还行,重在参与。”
是个摆烂的大学生。
围观的两人盯着她手里烧了一半的香,寻思着她手里这把香供的到底是谁。
要是她口中的先贤,那一天烧三顿就很正常了。
灵位们:笑死,一顿根本供不到面前。
确定这就是个没有威胁的普通人,虞潇本想出来问问这大学生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和林知菁有什么关系。
虞潇自昨晚追着放火的人跑到城外,又绕了皇城好大一圈子,最后顺藤摸瓜摸回内城南街池越巷——一个全是高官世族的地方。
仰头看见一个碎了半截的废王府牌匾,虞潇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摸进人家祠堂才发现。
哦,还真是明厌歌家啊。
那么问题来了,十年前的刺王杀驾案是明厌歌的意思,还是林知菁的意思?
虞潇原以为是林知菁与明厌歌合谋,各取所需,可看见这一排灵位,最高最庄重的一位是明厌歌的父君,她又不确定了。
说到底,她们并不知道林知菁谋反的动机是什么,她甚至会在行动暴露后决绝自尽。
可将幕后黑手的名字换成明厌歌,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元兴帝上位陆陆续续废掉了与他没有血脉关系的皇女们,甚至她们的父亲都因在宫中地位尴尬,干脆被元兴帝送去给嘉和帝守陵,没几年就死了个干净。
一个被嘉和帝看重、与元兴帝有弑君之恨的天女门生,一个与元兴帝有杀母弑父之仇的皇女。
什么兵临城下?那叫回归正统。能在元兴十九年尚在元兴帝掌控下的朝堂中涌出一排要迎明厌歌入京的重臣脑袋,林知菁一定非常努力。
捋顺这一切,虞潇瞬间感觉世界都变得清爽起来。
现在只差查出明厌歌的位置和她们的人马布置了。
虞潇正要转出幕帘,下面的大学生又开口了,她顿时停住。
不知道自己与‘祠堂里の大变活人’精彩节目擦肩而过,话痨大学生不需要额外套话,叨咕叨咕着就把自己给秃噜个底儿掉,身份底细比她手里烧完的香还干净。
听得虞潇都不忍心跳出来吓她。
就这个心理素质,清空大脑的速度可比交代情报的速度快多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见,要保佑我啊姐姐们。”
终于把香柄插进香炉,大学生顿了顿,看着牌位的眼神清澈干净,面上浮现几分疑惑。
她左右看了看,贴近了小声问,“姐姐们,斯绮说的这个世界被穿成筛子了的事……是真的吗?”
这声音太小,头顶的明和郁听不见,供台后的虞潇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并极大的震撼到她。
什么叫‘穿成筛子’?
‘斯绮’又是谁?
……她们,不会都是穿越者吧?
想到这里,虞潇眼含惊恐,一卡一卡看向身旁的牌位。
这是大学生口中的‘先贤们’。
脑子里瞬间蹦出来二十几个名字,虞潇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些都是死掉的穿越者吗?她们都是怎么死的?林知菁为什么要把她们供起来?她也是穿越者吗?
不、不,问题不是这个。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穿越者?!
“唉,斯绮告诉我这里是我们在异世的家,林姐姐也继承了你们的意志,会竭力照顾我们这些漂泊的灵魂。”
没想到自己能一句话反杀偷听者,把第一刺客吓成鹌鹑,大学生缩在供桌边发呆,“这个世界真的正常吗?”
“怎么会有同时存在这么多穿越者的世界?”
虞潇疯狂点头:是啊,为什么?!
“我也看过小说啦,系统文种田文游戏文……看的不少也没见过这样的。”
“太奇怪了。”
“而且……大家都死掉了。”
大学生小声说,真心实意的惆怅,“怎么会有死了这么多穿越者的女尊世界?我听说还有带系统的大佬。就算这样,你们还是被杀掉了啊。”
“我这种普普通通,什么金手指都没有的学生,怎么在这样的高危世界活下去哦。”
听清这句话的明和郁换了个姿势,揣着手没什么情绪地想:
只要安分守己,怎么会活不下去呢?
无论什么样的世界,只有学不会听话、违背规则的人才会死掉吧?
来到别人的地盘,踩着别人的底线,仗着自己多活一世,恃才傲物,肆意摧毁别人家的生存秩序,挫压别人家孩子的前途命运,自顾自地骚扰别人家地里的小白菜……
简直就是害虫呢。
会赶出别人家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要礼貌做客啊,界外人们。
在照不到一丝光的梁上,狭窄到让人怀疑不可能有人存在的地方,大学生的身影倒映在磨冰而成的眸中,纤细火苗的影子与之交叠,若隐若现。
被两道不可忽视的目光审视着,大学生在祠堂里越待越心慌,而大学生离开后,虞潇紧跟着跌下供台。
虽然虞潇蒙着面,明和郁还是看出她变了脸色,整个人心神不宁,想干脆离开把事情告诉明江昀,又想起这帮人的目的是准备谋反。
然后又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群人谋反……他们全是…穿越来的吗?”
虞潇瞳孔震颤,连忙退了两步离供台远点,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这话可能性不大。
光说天水殿里那些人的成分,虽然复杂,但扯着嘉和帝大旗的正统派思想还是占大头。
虞潇吐槽,“这算是外星人入侵吗?”
等等,我成外星人了?
不不不,她是来友好做客最后成功入赘的本地(籍)人!
还有明厌歌。
“找到、明厌歌,一切真相都大白了。”虞潇如此相信,“她不可能是、他们,但她一定是谋反的关键!”
虞潇深吸气,反复捋了好几遍,确定万无一失,当即重拾自信冲出门去。
重新安静下来的祠堂里,一道黑影慢悠悠翻下来,轻飘飘落到供台前。
二十多盏长明灯错落铺排,袅袅升起、散去的烟尘下,二十多座牌位黑压压伫立,渴望着凝视紧闭的大门。
明和郁看着元贵君的牌位,缓缓整理好衣服,挽袖抽出香来,正要点燃,她忽然抬眸。
香烛火舌被牵引着舔舐香段。
“我还是第一次见您,本想为您上炷香……”
许久,宛如叹息般的嗓音响起,随着慢吞吞侵蚀流泻的香尘落地。
“待在这种地方,连上供的香火都让您觉得恶心吧。”
明和郁微微一笑,反手将香段折碎,转身:
“您放心,我的承诺总算有些分量。”
“不会让你失望。”
林知菁是个处处都很平凡的女人。长相清秀,属水准中上,为官生涯显然给这位中书舍人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她温顺闭眼,仍留给外界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我总觉得我见过她。”虞潇揉太阳穴,“中书舍人是干什么的来着?”
这个平凡的女人死的很平静,也对,她都决定自杀了。
“我记得是管文书的。”游棠鸢观察她的伤口,“我还是更是熟悉中书令那个老太婆,相位空悬她最大,生平最爱和稀泥。”
尚有几分柔软的尸体只有颈上一个致命伤,缓慢流淌的鲜血渗进地砖。她用来自尽的短刀被紧紧握在手里,要不是人已经凉了,她们说不定还能猜猜这人是不是还能喘气。
属于是全员阴间乐子人。
唯一的反派·明和郁扫过一眼就不再关注尸体,林知菁死在书房里,她就沿着书架摆放一路摸到房间的秘密。
然后死人就动了起来。
“噫——”
虞潇一个大跳撤到房门口,她下意识朝明和郁看去,撞上另一道目光。
撤到书架上的游棠鸢:……
目光相碰,旋即针扎似的撤回,两人开始沉痛反思。
这不行啊!
被珩王发现她们知道她会在棺材里仰卧起坐她们一定死得很惨!!!
暂且不明真相的明和郁微微眯眼,不动声色,面上讥讽,“这辈子太安逸,没见过会动的死人?”
两人:?多少辈子都不可能见过!
林知菁的确死透了。
随着椅子下的地砖腾挪,趴在桌子上的尸体跟着变换位置。
桌案下出现一条黑洞洞的密道。
三人围上来,一个接一个跳下密道。
看那毫不犹豫的、熟练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家门口了。
众人下来后,上面的密道口缓缓封死。
“好么,在人家家里挖密道,缺不缺德?难怪人缘不好。”虞潇走在第一个,她从腰包里掏出一颗夜明珠。
游棠鸢身后跟着一个明和郁,她时不时就得往后看看,浑身不自在,“人品是一方面。她接触的人太多太杂,每个人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
游棠鸢说,“有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有道不同不相为谋。有贫贱不能移,就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柳如樨没说第五?”明和郁冷不丁开口。
还有第五?
游棠鸢下意识摇头,张嘴刹那……她一僵,在虞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悻悻的收回手。
虞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语气温柔道,“所以柳公子为什么会跟你提起林知菁?”
看我的乐子你很快乐?
游棠鸢幽幽望她,“偶然。如樨在为霜月择师,各处的读书人他打听了个遍,有学子提到过她。”
“为什么没选她?”明和郁问。
虞潇和游棠鸢同时回头看她,被珩王殿下平静地看回来。
两人目光游移——
不是你的问题可疑,是现在无论你说什么都很难不让人多想。
游棠鸢虚着眼把记忆里这部分全挖出来。
“如樨向旧友打听此人,只得到一个‘至少表面功夫很好’的评价。如樨就又专门找了林知菁资助过去的学子。”
“很巧,那个人似乎知道什么。”
“都知道鲛人吧?”游棠鸢说,“古书记载,南海有鲛人,不废织绩,泣泪成珠。出水时寄居人家,将要离开便把纱与珠当做报酬给主人。”
“听起来是人妖和谐、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这和林大人有什么关系?”虞潇满脑子海妖塞壬的歌声,有一瞬间恍惚。
大概每个穿越者都有这样的困扰:
渐渐模糊的上辈子,和格格不入的这辈子。总有些东西根植于灵魂,让她成为一个卡在两个世界边缘的游魂。
“‘馈赠’一词说得好。”
游棠鸢的恐怖故事将她勾回现在,“如果主人家没有想要奴役鲛人织布,再剐鳞织布、抽骨入药,再拿鲛人炼油……就更好了。”
那名学子对柳如樨说:‘我就说一点,这世上当真有这样一种人,为人不求上进,当官庇护他人,以致耗尽家资、寄人篱下?’
‘或许有,但林知菁绝不是——官场亦是修罗场,再纯白的人也会染成不祥,活人也要腐烂。’
‘这种人,只要你跟她说过一次话就会知道,她赠与的每一寸纱尽是血色,她泣下的每一枚珠都淬着毒。’
终有一日,恶鲛奉上的“珍宝”将在人世掀起腥风血雨。
“意思就是实锤林知菁‘别有用心’对吧?”虞潇深吸气,武科生也和文科生有壁!
明和郁‘哈’地笑了,“有空我要找她聊聊。”
“……”
两人双手合十:对不住了这位朋友,走好。
三人边走边说聊,看气氛似乎很和谐,完全不知道来处已经被大火烧干净了,而她们的消失又在外面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七扭八拐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后,在两人已经充分体验珩王殿下的审讯功底,准备摆烂的时候,她们终于走到尽头。
“我都闻一路火油味了,好么,这上头不会是黑火作坊吧?”虞潇连忙扯开‘禁军统领为什么被你们排挤’的话题,夸张地皱鼻子,“不行,快废了。”
她咬着牙,最后三个字格外真情实感。
游棠鸢直接一个大跨步从虞潇手里薅走夜明珠,仔仔细细扫过一周,“脚印很新,看来不只是林大人经常从这走,上面的人也经常从这去林府。”
她粗粗算了算,“至少有二十人。”
明和郁没问到情报也不在意,而是从袖子里抖出匕首,用最平静的语气炸最惊人的雷:
“上面是天水殿。”
“不可能!”游棠鸢触发式反驳,“谁敢在宫里挖地道?不要脑袋了?!”
“哦,这样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林府二十年不挪窝了!”
虞潇却一秒反应过来,“天水殿是随嘉和帝殉葬的容贵君的居所,老皇帝自上位以来没纳过几个女人,天水殿、不,后宫一大半都空置下来。”
“林知菁要是想搞什么事,二十年足够她挖穿整个后宫。”
有点道理。
但游棠鸢听得眼睛发直,“在朝笼络新秀,在府挖穿皇帝后院……林知菁准备干什么?把君臣一锅端了?”
“……”
还真不好说。
仰头看了看出口,三位上过战场打过仗的金枝玉叶们非常自觉地排好顺序。
武功最能扛的趟雷出头鸟游棠鸢带头迎敌;
装备齐全的刺客大师虞潇潜在后起支援;
爆发速攻的控场大魔王明和郁……
主力两人只放心让她闲着补刀。
从突入到占领,三个初次配合但异常默契的入侵者先后打晕入口看守、殿外洒扫和闻声进来送人头的内侍、守卫若干。
短短一刻钟,天水殿里所有绳索布料被搜刮一空,被打了死结绑起来的足有十几人。
游棠鸢数着他们的鞋底,“少了几个。”
虞潇和明和郁一前一后火速摸透天水殿,“库房里有一面墙的火油桶,靠外三个被搬走了。”
虞潇和游棠鸢对视,不约而同想起昨晚的梦:
青山寺,栽赃嫁祸,杀人灭口,火油焚寺。
“你觉得巧合的可能有多少?”避开明和郁,游棠鸢小声问虞潇。
“不确定。”
虽然不清楚梦境世界观影筛人的条件,但虞潇能听懂明江昀的转述,至少进过一次梦境的人不会有情报限制的问题。
听完转述,虞潇有点莫名其妙的既视感,但抓不到那点灵光,她只能就事论事。
“先不提珩王的情报,假如这两件事有关,林知菁早在十年前就试着杀老皇帝,但一次失败就让她龟缩整整十年?这是珩王没能处理她的原因?”
“再说林知菁。”虞潇说,“她挖地道的目的是什么?二十年里她只挖了这一条地道吗?十年时间不够她给自己擦屁股,让珩王就这么查到她?甚至也不反抗,被查到就直接自尽?”
无论怎么想都不合理。
但林知菁已死,她们没办法从本人口中得知答案。
不过……
两人交换眼神,在明和郁察觉不对之前分开。
“接下来怎么办?”游棠鸢问,指头绕地上一排人一圈,“叫重云邈来押走?”
她看向明和郁,死对头闲闲揉着无名指骨节,淡淡吐出两个字:“浪费。”
“……那你说怎么办。”
游棠鸢扭头对虞潇挤眉弄眼:完蛋,我们好像没有套话珩王的天赋。
喂,这个不需要天赋。
亦黑亦白的刺客大师好像摸到点大魔王的思路。
“你们觉得宫里有多少他们的人?”
虞潇打量着天水殿的陈设,她伸手去摸一张桌子,摊手一看,“这个干净程度得是时时清扫,整个天水殿居然都是她们的人……禁军三班倒巡宫,近卫军两班交叉巡视,二十年没人发现?”
游棠鸢闭了闭眼,“我早上不会被打坏脑袋了吧,感觉在做梦。”
明和郁不说话,她盯着密道口发呆。许久,等到两人安静下来,等一个大魔王的发言。
她缓缓道,“潜藏在人群中的恶鲛,会在什么情况下暴露自己?”
珩王殿下显然是个喜欢斩草除根的人。
老对头两人同时一滞,眼神同时虚无。
有一瞬间,她们仿佛看见了自己(被珩王坑害)的过去和(被珩王暗算)未来。
在珩王殿下高大扭曲的阴影里,弱小的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
终于!
被坑的不是她们了!
虞潇立刻接上,“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这次轮到游棠鸢若有所思,“是铲除最大阻碍的时候。”
她再次环顾天水殿,眼中缓缓浮现出与大魔王相似的幽光。
“林知菁在林府自尽,而天水殿少了三桶火油和几个人,也就是说,我们正好和放火毁尸灭迹的人错开。但我们进林府的消息已经传开……”
这位十三岁征西的天才将领有整整十五年时间在战场上发光发热,论资历,如今的兵马大元帅张栖都算她的后辈。
游棠鸢也看向密道口,“如果他们用一把火同时点了自家首领、先帝仅剩的王女和新帝的皇后……而此时正好在火场里找到我们的遗物。”
“于是,京中两大势力一个死了领头人,一个失去了军权。”虞潇也懂了。
只要明江昀再就城防发难重云邈,新帝手里就只剩下一个千里之外的张栖。
想造反,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和郁没有一点温度的目光投向宫外,唇角勾起浅浅弧度,“首领十年前未完成的壮举,将在如今成就继任者。”
“是阴差阳错,还是天赐良机?”
一直以来情绪稳定的珩王殿下反手拎起一个正在试图挣脱的倒霉鬼。
看着尖锋划破喉咙,温度跟随血液离开躯体,惊恐的眼睛里的漆黑扩散、失神。
“都不是。”满盛京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疯子愉悦地笑起来。
……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妙的两人目睹珩王殿下的纯白外衣染上不祥的红。
倏地,一双泛着猩红的漆黑瞳孔映出她们的轮廓。
笑容消失的瞬间,两人如惊鸟飞散,火速开始炮制自己的替死鬼。
耳边,回荡着疯子冰冷但意味深长的声音:
“这天下,不容外族异类染指。”
……
…………
昭景元年十月二十日,新帝登基第三天,大熙皇后、珩王与镇国侯于玉莲巷林府大火中失踪。
子夜,大火扑灭,兵马司联合禁军在林府内找到四具焦尸,因辨认出其中信物,确认为三人尸体。
该案连夜呈报新帝。
帝震怒,急召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彻查该案,涉案者一律严惩。
当夜,禁军统领及兵马司副指挥使下狱,城防统筹交由天子近卫军暂代。
到此为止,事情还捂在少数几人手上,连城防交接都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谁知到了早朝,满朝文武枯等半个时辰,才见遣去问安的内侍带着消息满面惊慌跑回来。
一个时辰后,一夜之间送走盛京三位大人物的林府大火案轰动京城,而新帝悲恸小产的消息直接将这个案子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昨夜无梦。
无所谓两次三番挑事的珩王殿下突然犯了什么病,姬疑也附和着微微一笑,“只怕要转世轮回才能恩怨尽消。”
“哈。有道理。”明和郁弯了弯唇,“姬疑。”
姬疑清润的眼睛望着她,“是。”
“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明和郁说,“从我进来开始,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你超过一息时间。”
“……”姬疑眼中的平静隐隐碎开一隙,他唇线平直,低声问,“殿下想说什么?”
明和郁两指抬起白瓷杯,伸长胳膊递到他面前,“是——”
“这样吧。”
温热的茶水顺着衣襟细细淌进内衫,姬疑指尖一抖,长睫颤颤,涓流便在腰腹处慢慢晕开一大片潮影。
在即将卷走热意的风息止瞬,姬疑听见明和郁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问他:
“姬疑,若我要在姬姓前添一笔明字,你也愿意吗?”
骤然,风起。衔羽湖上掀起波澜碎影无数。下一秒——
‘呲嚓’!
白瓷落地,怔住的姬疑下意识转移视线,一时竟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明和郁扫过他攥紧的手指和绷紧的筋骨,径直越过案几,强行掌控姬疑游散的视线。
“殿下——”
“姬疑。”明和郁的拇指擦着他的唇,止住他的声音,与她温柔的声音不同的是冰冷审视的目光,“若我要你在国师和珩王君之间选,你要哪一个?”
一瞬间,明和郁掌下的心跳滞了一下,钳住人下颌的手腕被人紧握,生怕她会松手似的,温热而颤抖的手指紧缠着她。
“殿下。”
姬疑绷了一晚上的平静被一盏白瓷打碎,“殿…下……殿下……殿下……”
在明和郁的审视下,他难以忍受般闭上眼,长睫下却很快晕出水渍,“殿下。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虽然我很喜欢殿下这副不安的模样。但是。”
姬疑叹息般呢喃,被眼泪浸湿的苍白脸颊泛着病态的胭脂色,如同被雨打湿的海棠,破碎又艳色无边,“殿下说了就是要负责的。殿下真的愿意吗?”
长睫掀开露出水洗过的清润黑眸,姬疑小心翼翼地希冀,“殿下,您还愿再说一遍吗?”
明和郁:“……”
明和郁:“………………”
明和郁真诚地问道,“国师大人,您可以直接说我有病。”
仰着头,紧攥着明和郁手腕偏移角度抚上脸侧,强行给自己擦眼泪的姬疑沉浸式贴贴,“没关系,我很喜欢。”
“不过,即使殿下今夜前来只是为了看住我不对他们下黑手,殿下也不能说这样过分的话。”仙人模样的青年微微后仰。
柔韧腰线落入掌中,明和郁低头,发现怀里的人正慢慢掀开领口,顺着潮湿水痕剥除,正经且仙气渺渺的外衫很快就拢在肩头欲掉不掉。
就跟姬疑这身清逸雅致的伪装一模一样。
“殿下的禁令言犹在耳……我已经很小心……”他的语气无辜又理所当然,“忍住了没有对……动手……”
“殿下不是喜欢这身衣裳?”
姬疑主动将喉咙送到她手上,眼尾的红浸染着堕落的妖仙,“殿下请亲自为我脱下来吧。”
“…………”
“我今日本是不想来的。”明和郁麻木地重复,“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的吧?”
姬疑温顺点头,“是。殿下只是从来没有拒绝过我。”
……好有道理。
抱紧已经软在自顾自软在怀里的男人,明和郁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只不过。
她最开始是想用这种办法拖住他的吗?
他接戏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明和郁散开他高束的长发,最后确认道,“今夜过后,你不会再有机会杀了他们。”
这世界有时候很荒诞,有时候又会因为太过真实而显得更加离谱。
就说明和郁第一次发现自己能死了又活——那帮界外人称之为‘重生文学’——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要用惊恐万分才行。
国师姬疑说,命运是一条被牵引的线,不会因为外力干扰而发生偏移。命运只会因为出现更多干涉而变得更加曲折,抵达终局的道路将拥有更多艰难险阻。
打个比方,命运要明江昀去死,明江昀无论如何都会死。
明和郁的阻止越明显,明江昀就死得越惨。
明和郁插手的地方越多,明江昀就死得越曲折。
拥有无数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是好事吗?
“这不就是回档。你玩攻略游戏的时候不存档吗?在做选择前存个档,选对了游戏继续,选错了就回到做选择前,直到选出对的不就行了?”
曾有个界外人这么说。
伪装成界外人的明和郁笑吟吟看着他,想,哦,我就是个觉醒意识的NPC啊。
原来我的世界只是一个游戏啊。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明和郁笑着问,“我见过很多‘玩家’了,他们有的要建立国家,一统天下;
有的要当第四天灾,利用叫‘系统’的东西在这个世界烧杀抢掠,全看他们心情;
当然也有愿意老老实实当生活玩家的,借某个刚刚死去的尸体复活,选择过自己的第二人生。”
“你呢?是要攻略谁吗?”
被撕扯着头发按进酒缸里的界外人疯狂挣扎,但随着那个突然暴起袭击他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讲述,他的动作开始逐渐变小。
当界外人的身体开始抽搐,有些出神的明和郁才把他捞出来。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不知道!我只是在宿舍猝死,转头在这个人身上活了!这是穿越!不是什么游戏!”
“我没有任务!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文科生!什么肥皂玻璃水泥我都不会!你不能要求我默写名著吧?我唐诗三百首都背不全!”
“我为什么要改变这里?我能怎么改变?我才是倒霉好吧?你们这里男人生孩子欸!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男人怎么能有生孩子的地方?这本来是你们女人应该做的!”
“就你们这个鬼地方,又封建又落后,要什么没什么,还他妈有战乱!”
“妈的,好不容易有个当皇帝的男人,还这么给男人丢脸!”
“果然皇帝都活该被*烂!所有人都该死!活该被——啊——!啊啊啊啊啊!艹、啊——!”
“不要、不要!你别过来!求求你,放过我!滚!滚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救我!”
惨叫声和大火都渐渐远去。
明和郁走在盛京长安街上,这条昔日最繁华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
虽然战火没有烧进京城,但给百姓们带来的恐慌不少一点,宵禁也从未带来的死寂和恐怖蔓延在每家每户,宛若空城。
明和郁回头,明月高高悬挂在背后,清冷霜白落在她心口,像一片薄冰,慢慢铺开,封冻整个世界。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一切都结束的这一刻,她失去所有的这一刻,世界还没有完全变得陌生的这一刻。
如果我能就死在那天,死在那把自刎的刀下,在听见明江昀死讯之后,在见到明江昀尸体之前,死了就好了。
人怎么能重活第二次呢?
这是一条无休无止的不归路啊。
“……明和郁。”
“皇姐。”
封冻的世界出现了第二个活人——哦,也不一定是活人。
“你也是吗?”
明和郁转身看向城门上的黑衣女人,不带一点情绪起伏,也说不好她到底是希望这人回答什么。
回答‘是’,明和郁也早已失去了‘怨恨’这种奢侈的东西。
回答‘不是’,明和郁难道还能对她做什么吗?
明厌歌已经是新帝了。
明和郁只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一点,大熙的战乱能快一点平息,让这场注定覆灭天下万民的灾难能到来的再晚一点。
明厌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只是看着明和郁,长久地看着她,弯了弯唇,张口说,“——,——。”
明和郁仰着头怔住,瞳孔骤然紧缩。
一刹那,世界冰封后的酷烈寒风吹透她的身体,她像被钢针扎透一样,全身传来剧烈的、窒息的疼痛。
疼痛无法动摇她的意志。
那道在风中折落的身影可以。
明厌歌最后一声轻而又轻的呢喃也可以。
因为那句话将成为一个诅咒,夜夜在她梦中回旋,让明和郁永远无法获得真正安宁。
——世界又一次在明和郁眼前破碎。
明和郁睁眼,眼前一片刺眼的白。
身体卡在栏杆里的感觉不太好,木头卡着肋骨很疼,但由于两边很牢固,所以很有慢慢被卡死的氛围感。
拉下蒙头的衣服,明和郁看了看天色,是时候了。
活动了下又酸又僵硬的身体,把自己从围栏拔出来的缓慢过程中,明和郁又想起了她的梦。
不对,是最近做的那些奇怪的梦。
昨天的试探已经足够,虞潇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游棠鸢不是。
她想她已经知道最近这些人在搞什么了。
虽然他们有在掩饰,虽然他们有在很隐蔽的调查,虽然他们有在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和大量情报试图遮盖她的感知。
还真是她猜的这样。
有一群人正在通过做梦来偷窥她的过去。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为了尽量减少侍卫内官等掺了敌人,清平苑的书房门外只有一个张其林。
明和郁很轻易就避开她的视线靠近窗边,清楚地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
“……登基大典上,尘音又记下一批人的名字报给我,在核对之后,最后只剩下一个林知菁。”明江昀说,“她活跃于最混乱的时刻,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度沉寂。既然看不出目的,就成为一块……敲门砖吧……”
他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温沉,明和郁小时候还听过他用稚嫩的声音给她念书,念着念着他就睡着了,她就给他盖好被子,吹了灯。
两个孩子就听着落雪的簌簌声,在清平苑唯一一只火盆的烘烤下依偎睡去。
那时候,就算有对明天的忧虑,至少也能睡个好觉,不必担心有生离死别的噩梦降临。
……
“至于国师……”
一窗之隔,明江昀靠在软榻上,神情看着是犹豫的,尤其被自家老师盯着,他莫名犹疑,“虽然是潇潇说姬疑掌握的一些才学有点、超纲,但是,先生、”
“先生不觉得姬疑和阿郁、”明江昀微微蹙眉,小声说,“有些过于亲近了吗?”
崔忱:……
崔忱神色复杂地打量自家学生。
他最近遇到的这种人是不是过于密集了?
游棠鸢和柳如樨在一起十二年,生了两个孩子,依然觉得对方对自己没感情。
明和郁就更离谱,白嫖、呸,哄骗人仙首的感情,搞不好最后还会把人价值榨干再随手丢掉。
明江昀。
明江昀你、怎会如此迟钝?
“陛下,国师常在珩王府过夜的事,您不是早就听叶尘音提过吗?”崔忱神色淡淡地看着学生。
他成婚三年怀孕四月的学生迟疑地点头,“尘音同我说过……可他们不是夜谈国事吗?”
谈什么国事?
孤女寡男同室夜谈,那能是正经国事吗?
明江昀顿了下,好似从崔忱的反应里探知到什么,他缓缓睁大眼,不可置信地与崔忱对视。
“不可能!姬疑可是我安排在珩王府给尘音打掩护的明线!”
崔忱慢条斯理抖了抖写满情报的奏折。
“谁也没说他不是啊。”
这耽误明和郁把人睡到手吗?
明江昀恍惚,明江昀神游,明江昀盯着幽林照月的屏风停止思考。
崔忱其实知道明江昀的心思,两次梦中的极星阁和国师的本事,都是值得怀疑的部分。
夺位之争中,姬疑是明江昀阵营的人,可这之后呢?
和明和郁的关系原本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从今天开始应该会变成最大的那部分。
挺好。
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开明和郁。
崔忱看了看奏折,又看了看遭受重大冲击的明江昀,他冷不丁地问,“陛下,您已经决定好怎么安排她了吗?”
“谁?”
“您的胞妹,珩王殿下,明和郁。”
明江昀:“……”
明江昀与崔忱对视,终于明白他的老师今日进宫来的目的,“您其实是想问我对阿郁的态度对吧。”
“如今我已是帝王,如果不能处理好珩王这个不稳定的存在,很容易就会引起朝局的动荡——那些坚持珩王上位的人始终没有放弃,我又‘小产’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我不担心这个。明和郁不会让你为难。”崔忱点头又摇头,“重点不在她。”
他顿了下,明江昀明了接起,“在于我。我——我想不想她活着。”
明江昀苦笑,但这会儿涌上来更多的是茫然,他摇头,“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会让她死了一次又一次?我想、”
“你想跟她和好。”无所谓他口中要说的话,崔忱早已明白他真正的想法。
崔忱冷静地说,“你们是双生子,在你们争夺皇位的这十年里,她从来没有对你本人动过手。看过那些之后,你甚至肯定她其实也不在乎皇位,与你为敌是在为你磨刀——”
“你们曾经相依为命,你们是至亲。”
“我知道我不该。这些年为此陪葬的人太多,他们为我赴死之前,都希望我能在继位之后立刻杀了珩王。”
明江昀垂眸,毯子下的手搭在小腹,嗓音低哑,他苦笑一声,“先生,你知道她昨晚是赶着消息送进宫前来见我的吗?”
“为君者不该有私情。”明江昀的最后一句近乎呢喃私语,“可她守了我一夜。”
这至尊之位果然是极磋磨人的。
自明江昀幼时认崔忱为师至今,崔忱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特殊学生露出这样的神色——就算每逢阴天下雨身上难受极了,也不是现在这样。
“陛下。”崔忱似叹似笑,明江昀抬眼看去,发现他的目光并没有失望,“陛下在忧虑什么呢?难道您说想与珩王重修旧好,珩王殿下便会随您的意?”
……是更冰冰凉的嘲讽呢。
崔忱:就是要让您的脑子清醒一下呢。
“无论你旁观过明和郁几世的记忆,你和她之间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清楚地算出谁欠了谁什么。”
崔忱转头望向窗外凉亭的方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卡在围栏里睡觉的珩王殿下……就是说这爱好也是很奇特。
“对你们来说,是伤疤是逆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对她来说,却是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存在的万事周全,是支撑她一遍遍走到我们面前的、唯一的目标。”
“你们之间岂止万里之遥。”
她已经从悬崖上掉下去不知道多少次,每每鲜血淋漓,筋骨尽断,却仍要坚持爬上来,爬到山顶。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山顶有什么?
崔忱露出一点忧愁,又被他很好地收拾起来。他转回头看着低落茫然,但努力思索的学生,意味深长地说:
“我心软的陛下,即使珩王殿下的真面目不是我们面前的残暴模样。”
“可她同样也不再是您心里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啦。”
话说这人在明江昀面前到底是什么样?
有明江昀当哥哥,妹妹就是个甜甜糯糯的白胖汤圆那切开来也是黑的啊。
这兄妹俩对对方的了解是不是偏差太多了?
崔忱摇头,感觉这事不能细想,只能尽力让明江昀少些为难。
不想杀她可以。
想救她也可以。
甚至让所有人跟珩王冰释前嫌都行得通——
说到底党争就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两边承受的痛苦是相同的,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我要向你复仇’这种话。
然而珩王殿下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很难搞的人在自己的基础上开创了一条新赛道:轮回版·回合制。
‘杀了谁,被谁杀’这样的问题……在明和郁那里不是这么算的。
崔忱自然偏心自己的学生。
可是。
痴心妄想和期望之间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可珩王的谋算是他们这些一无所知的人轻易就可插手改变的吗?
明和郁心里的渊冰又是简单的至亲温情就可融化的吗?
——即使那山顶上的是能朗照万里的耀目烈日,是她万死也要小心翼翼捧回高天端坐的人。
没有那重梦境,他们连悬崖朝哪边都不知道。
只要让明江昀想通这一点,崔忱今日入宫的另一半目的也算达成。
‘叩叩’
张其林敲了两下门,明江昀叫她进来,她小心避着风,散了身上的凉气才近前回禀。
“陛下,珩王殿下出宫了。她让老奴给您传话,说她这两日不便入宫请安,请您保重身体。”
刚提到明和郁,这会儿人就走了,明江昀下意识追望窗外,心里莫名不安,“她去做什么?”
崔忱和游棠鸢想到虞潇的传信,非常确信一件事:
在某处,一定已经有个人正在破防!
“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十七皇女还没死的。”
崔忱看向正慢悠悠陪自己走在最后的明和郁。
破防林知菁后,明和郁就让她身后的少年把人带走,其他跟随林知菁一道冲进清平苑的叛乱者被近卫头领押走,关进私牢候审。
游棠鸢原本想试着跟明和郁讨要林知菁,这位被珩王实锤死而复生的林大人着实神奇,想也知道绝对是打探明和郁秘密的最佳突破口。
结果当然是没成功。
明和郁用一份名单换游棠鸢闭嘴。
名单有厚厚一叠,正是明和郁吩咐蔡逋让兵马司在三日内核查的,进出京城的可疑人员名单。
游棠鸢:“……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明和郁也不恼,准备收手——被游棠鸢一把拦住。
“你说不要。”
“……”
“说不准能让你抓到那么一两个你觉得可疑的人。”
“……给我。”游棠鸢敢怒不敢言,这就是明和郁给她下的套,但她又不敢不接。
是托词?
还是真的有什么能漏给他们?
游棠鸢甩了甩手里的一沓纸,一时感觉亏了,一时又心存希望。
毕竟明和郁铁了心要把林知菁带走,她也不确定在明江昀在她手上的情况下,她能跟人来硬的。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明和郁最后搭眼过去,轻飘飘道,“兵马司还有点用处。”
虽然珩王上任第一天就被人给点了,但这位祖宗要求的事蔡逋终究不敢怠慢。
万一珩王晚上吊她床头就不妙了。
蔡逋:活人尚且能应对,死了的珩王就真的难搞了!
——说到底,京中相信珩王死了的人还真不少。
如果说珩王是被厉鬼索命,他们说不准还就真信了。
“很早。”
崔忱并不意外明和郁给的这个答案,但“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死”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
“她也……”会死而复生?
此刻的崔忱和不久前的虞潇产生了高度相似的复杂心情:
他们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穿越/死而复生已经是一款时尚单品了吗?
而死而复生本人·明和郁却没想到这一茬,反而莫名看了他一眼,“‘也’什么?她想逃走还是很容易的,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
崔忱心中一动。
明和郁对明厌歌的了解意外的深。
可明厌歌和林知菁在这四年里是绑定的,如果她一早就找到了明厌歌,从明厌歌那里知道了林知菁的存在,明和郁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处理林知菁?
这么想着,崔忱干脆问出来,“殿下一直和十七皇女有联系吗?”
“没有。”明和郁也很干脆,“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她这四年一直在京城。”
崔忱略一思索,“她会易容?”
明和郁点头,“林知菁这几年的在废王府收拢的老鼠们都是明厌歌在负责养活。”
“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
崔忱不动声色看她。
明和郁对林知菁、乃至林知菁带出来的这群人的厌恶根本不屑遮掩。
她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可仔细想想,她似乎对明厌歌和林知菁混在一起感到……不悦?
崔忱忽然对明和郁跟着来天水殿的目的有点摸不透了。
他力弱得慢慢走,注定赶不上热闹,说不定能在游棠鸢赶到天水殿前把明江昀救出来前露个面。
但明和郁跟在他身边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尊老爱幼。
如果她不是想亲眼见到明江昀安然无恙、收获自己的胜利成果,那她就是为了明厌歌而去?
……
这个热闹看来是跑不了了。
“元兴十三年,玘王殿下明厌歌的封地迎入数千战乱流民,乱象将生,玘王下令要妥当安置。不多时,又闻流民间传有疫病,一夜之间死伤无数,引全城恐慌。”
“从流民入城到暴乱丛生,直至一位王女为数千流民陪葬,只过去了短短十天。”
“消息传至京城,先帝震怒,褫夺玘王封号,下令死后不入皇陵,世间从此仅有十七皇女明厌歌。”
“我觉得她对姜氏的恨意不会比你少。”
崔忱很清楚里面有什么幺蛾子,先帝要挖明家祖坟的决心之坚定,满朝上下被杀成鹌鹑。
暴乱如何?疫情如何?
先帝不提,她们就也闭口不言。
屠刀之下没有幸存者。
盘完明厌歌的生平就会知道,一个‘死人’能活成天证帝的样子,称得上是地狱开局,阴风翻盘。
所以崔忱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放下芥蒂,达成合作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
“利益交换。”
走到这一步,明和郁不必藏着掖着,只看她想不想说——崔忱是她不会拒绝的人。
“我知道明厌歌要找的人是谁、在哪。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
明和郁仰头看了看被薄云遮盖的月亮,崔忱下意识跟着望去,他耳边的声音变得又低又轻。
“而我的承诺,远比林知菁要值钱得多。”
“……”
崔忱若有所思,“这也是她能在四年前活下来的原因吗?”
明和郁点头,“那是元贵君手下的死士,只会为明厌歌替死。”
“本以为自己会死于阴谋诡计,发现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崔忱了然,“明厌歌已‘死’,她孑然一身,不找到这个答案,九泉之下也不会安生。”
明和郁的眼前已经可以遥遥看见天水殿的层檐一角。
“探寻中,她得知了一个真相。”
……
“我身上其实没有皇室血脉。”
明江昀盯着眼前这张脸、这个人,云淡风轻地说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话,“陛下可以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明江昀:“……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可以姓元。”
很好。
明江昀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双倍迷药给药得脑袋不太清楚了,不然为什么会看见一个长着明和郁的脸的妹妹说自己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旋即,他又觉得先帝得罪的人实在太多,是个孩子都不想承认他是父亲——
这做人得多失败啊。
明厌歌看了看他,‘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假的,明和郁家里人给我做的。我的真容不便示人,以免给我姐姐带来麻烦。”
顶着明江昀倏地冷下来的眼神,明厌歌自觉理解了一切,“你知道的,就跟你与明和郁长得只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一样,我长得也更像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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