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意弄人。
我跃下往生台后，并未立刻坠入轮回。
耳畔隐约传来一声低叹，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的魂魄托起。
我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被风卷着，悬停在往生台上方。
下方，柳玄风的身影匆匆浮现，他脸色苍白如纸，踉跄着冲了过来。
他伸出手，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我下坠的魂影。
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狐妖之主，此刻弯腰捡起我落下的青玉铃铛时，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
这串铃铛，他再熟悉不过。
是我们结缘那日，他亲手系在我腰间的信物。
“悦心，悦心…”柳玄风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声音颤抖，眼底渐渐染上慌乱。
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猜测在他心头升起。
此刻，他的脸色比旁边的溺魂还要惨白几分。
柳玄风攥紧那串铃铛，指尖发颤，连嗓音都止不住地抖动。
“刚、刚才跳下去的，是谁？”
站在他身前的小妖低头，语气冷硬，带着几分讥讽。
“是杨悦心。”
话音未落，柳玄风瞳孔猛地一缩。
他双膝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此刻，他脸上血色全无，哪还有昔日妖域霸主的威严，他挣扎着站起，一把揪住那小妖的衣襟。
“你在胡说什么，悦心怎会入轮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那么在意我，绝不会丢下我独自离开！”
柳玄风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番话。
我漂浮在半空，冷笑一声。
是啊，就像我当初深信他的誓言，甘愿放弃轮回，留在荒凉冷寂的妖域与他相守千年。
千年相伴，柳玄风大概也认定了我离不开他吧。
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松开小妖的衣襟，狐妖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出，铺天盖地。
他强压下心头的混乱，咬牙挤出一句。
“说！
你把悦心藏到哪儿去了？”
小妖被威压压得动弹不得，眼底却依旧藏着一抹嘲弄。
未等他开口，柳玄风的手下青璃捧着一卷命簿匆匆赶来。
青璃低头行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将命簿递上前，声音小心翼翼。
“大人，这命簿上，确是杨悦心的名字，连生辰八字都分毫不差。”
柳玄风闻言，身子一晃，踉跄退了几步，仿佛被雷霆劈中，摇摇欲坠。
“所以，刚跳下去的人…”他嗓音沙哑，胸口似有血气翻涌。
此时，往生台旁风云突变，雷声滚滚，狂风呼啸而起。
青璃暗道不妙，率先跪下，声音发颤。
“请大人息怒。”
“不过，杨悦心确实已入轮回，前尘往事，皆已清空！”
说完最后一句，青璃伏地不起，满心绝望。
前尘清空？
她竟真的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柳玄风喉头一哽，气息翻涌，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
那…我呢？
她会不会也将我彻底抹去？
轮回转世，我的悦心，会不会像爱我这般，去爱上另一个陌生人？
一股无边的绝望如潮水袭来，瞬间将他淹没。
“悦心，别这样折磨我，我、我…”此刻，柳玄风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喉间溢出几声呜咽。
我浮在空中，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底只剩一片释然。
随即，我身上泛起一层幽蓝光芒，将我完全笼罩。
往生台旁，命魂石上映出点点影像。
那是我生前的记忆。
每映出一幕，我便忘却一幕。
十六岁那年，我笨拙地学着雕花，柳玄风在一旁笑着，亲手为我刻了一只木燕。
十八岁时，我一身彩衣嫁给他，新婚之夜他为挡妖刃，魂散于我怀中。
之后整整五十年，他在妖域守望，我在人间抚养他的幼弟孤妹。
直到我魂归妖域，我们携手共创千年情缘。
看着那些曾经甜蜜的画面，我平静地笑着，柳玄风却泪流满面。
